陆徽很快把郑国的消息带来了。
“陛下所料果真没错, 郑国粮食在都城并未受到严重影响,但锦衣卫去乡间打探,才发现已经涨到斗米百钱的地步!”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要知道郑国地理位置甚好, 一直是年谷丰登,去年一石粮不过三十文, 今年斗米竟上百……还真是米价暴涨……”
涂曜冷道:“郑国今岁去岁,都无暴雨干旱, 百姓市井无粮, 那粮食自然都囤在了朝廷之中!”
朝廷囤粮, 自然是为了军用。
涂曜沉沉打量心腹:“所以你们还觉得郑国安分守己, 不做他想吗?!”
众人忙跪下:“陛下圣明,明察秋毫,臣等……”
“行了。”涂曜一摆手:“烽火台的守将清点的如何了?”
卫凌跪下禀道:“属下已给二十四位守将通了消息, 想必这几日都会赶到。”
涂曜缓缓踱步:“等人齐了即刻报朕。”
众人齐齐应是,却有人一脸欲言又止。
“有何事, 说出来?”
“……陛下,如今全天下都在传, 说您和宝华公主已经重逢, 鹣鲽情深, 还要昭……昭告全天下人……”
涂曜眉心微不可察的一皱, 道:“无稽之谈,不必理会。”
“属下们本也不愿理会, 可……可如今这谣言已经堵不住了, 而且雍楚两国的百姓们都在狂欢……说……说您终于得偿所愿, 宝华公主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雍楚可结百年之好了。”
这些话自然都是郑国传出来的。
就是为了看涂曜的笑话。
毕竟他此番出兵, 说的便是“迎娶宝华”, 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事儿。
那既然已经到了楚国城下,又如此和谐,自然是已经见到了旧爱。
之前涂曜对楚国公主的深情,世人皆知。
老百姓又都喜这些宫闱秘事,如今知晓宝华公主未死,那便是眉飞色舞口口相传。
而郑国和姜泠,不过是稍微引导了一下而已。
涂曜咬牙切齿:“不管是他们私下庆祝还是旁的,都不必理会。”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可……可如今由不得咱们了……也不知为何,就连您昭告天下人的日子都已经被传的神乎其神,再过几日便是七夕了……百姓都在传,您那日会携公主在镜湖受两国大臣拜见,再隔湖接受雍楚百姓的参拜祝福……”
镜湖很是奇妙,位于楚国都城,湖中有宫阙,一到夜间波光粼粼美轮美奂,湖岸另一侧,便是楚国沿水而居的百姓。
再侧一些却是雍国地盘,有不少雍国百姓。
郑国和姜泠无疑是阴沟老鼠,可偏偏百姓们都晓得了。
雍国的百姓,到时也会隔水相望,祝福他的君主如愿以偿。
这是连细节都给他安排妥当了!?
涂曜忍无可忍,一掌拍在案上:“放肆!”
这一听便是姜泠的手段,他是传风声的好手。
之前他诋毁自己,污名至今还有人传,如今本就有鼻子有眼,百姓自然更深信不疑。
下属也很委屈:“属下也驱散过,但他们都是无辜百姓,听说还准备了花瓣什么的,唉他们也都是好意,您说这……”
他们也不能太过不近人情。
“如今大仗在即,朕哪儿有时日儿女情长。”
一想到宝华一事,涂曜就头疼。
“不过你做的也没错……有民心嘛,也是好事。”涂曜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就按这日子来吧,此事总要有个交代。”
片刻之间,涂曜已经想到了解决方式。陆徽上前一步:“还有一事,也要陛下决断,京城的张首辅说礼部想选几名京城的贵女,等您这次回去了过目……您看此事……”
涂曜厌烦的皱皱眉。
自从他登基却无子后,那些文官老匹夫总是动不动就要给他安插女人送进内廷。
一方面是担心国本无继,另一方面,这些贵女也是世家大族的代表,后宫向来也是必争之地。
他无后无妃,那些世家大族分不到后宫这杯羹,自然心有不满。
以往遇到这种消息,涂曜皆是一口回绝,此番却道:“准了,让张首辅和尚书们安心监国,如今正是和郑对战的关键时节,旁的事都好商量。”
涂曜自然不会要那些世家大族的女子。
但君在外,有些事鞭长莫及,如今大战近在眼前,他自然会用最快速的方式抚平纷争。
大不了回去后说自己都没看上也就是了。
陆徽顿了顿道:“是。”
陛下行事,向来利落。
但没想到,情之一字,竟也如此断然。
甚至……都不会去问一下楚王的意思吗……
而涂曜已是大步走出殿门道:“备马,朕要去楚宫一趟。”
楚稚乍听涂曜要来,还是有几分意外的。
他未曾多想,便按照接待国君的礼仪穿戴齐楚,在大殿相迎。
涂曜一身玄色长袍,他怀着心事,隐隐沉着脸色,望去更显端肃。
他抬眸,恰好看到站在大殿中央等他的楚稚。
光线从树隙打下来,洒在楚稚的身形脸颊上,细细碎碎的金光朦胧,不知为何,显得楚稚格外不真实。
似乎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世间一般。
就这么一想,涂曜额心腾的冒出冷汗,他急走几步上了台阶,握住楚稚温热的掌心才踏实下来:“你……你怎么每次都在大殿等朕?”
“陛下贵为雍国君主,孤不在此地迎接尊驾,还要去何处呢?”
涂曜松开楚稚的手,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憋闷。
楚稚对待他的确是比之前更看重了,但好像……也更疏远了?
涂曜想不通哪里不太对劲,也没有心思仔细想,只道:“你先进来,今日朕有一事要和你商量。”
楚稚笑着颔首,不疾不徐的跟随涂曜进了内室。
内室的糕点茶水都是接待国君的阵势。
就这么几个动作,涂曜已经想发火了:“你以后准备见朕都这么麻烦吗?”
楚稚一怔,笑意和和气气:“陛下不必萦怀,这对楚国来说也不算什么麻烦,孤有分寸,自不会怠慢陛下的。”
涂曜心里闷闷的:“……嗯。”
“朕这次来,是有一事要和你商量。”涂曜本没多想,但望着楚稚清澈如水的眼眸,忽然有几分说不出口,一改开门见山的风格,踌躇道:“我们……还是盟友,对吗?”
他根本不想提盟友的身份,他也不想和楚稚做什么狗屁盟友!
但要说的事,还是以盟友的身份相助,能让二人更舒服一些。
“孤从结盟一日起,便定不负陛下所托。”楚稚轻声道:“此生也都将追随陛下。”
哪怕如今时日无多,这句话却是发自肺腑。
“那……”涂曜抿唇道:“如今朕来接宝华一事全天下皆知,全天下拥护朕的人,都想看着朕得偿所愿,厌恶朕的人,都想看朕闹出笑话。”
楚稚一顿,缓缓看向涂曜。
涂曜看向楚稚:“所以你能不能再扮一次宝华?”
一时间,大殿静寂无声。
楚稚定定望向涂曜:“陛下说什么?”
“再扮一次宝华,陪朕去见天下人,也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楚稚缓缓抬眸。
他以为自己对涂曜的心已经淡了。
但此时此刻,仍觉得有利剑穿胸而过。
“陛下是要带着自己的爱人……去接受天下人的祝福,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