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珝没应,自顾自地笑笑,忽然问道:“昨天晚上,我们睡一起的吗?”
“你觉得呢?”祁砚旌扬了扬眉梢。
许珝缓慢地眨眨眼:“我不知道啊……”
昨晚他睡的时候祁砚旌不在床上,起来的时候依旧没了人影,许珝完全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一个人睡的。
祁砚旌抬手按住他的太阳穴,半强制地让他闭眼,声音带着笑意:“自己慢慢猜。”
于是许珝猜着猜着睡着了。
在车上睡过一会儿,许珝稍微清醒了点,勉强能够走直线,从停车场到酒店门口没再让祁砚旌抱,自己慢悠悠地走了上来。
“滴——”
祁砚旌刷了房卡,推着许珝进去。
房门被祁砚旌带上,走廊的光被隔绝,只剩下屋里浓重的黑暗。
许珝看不清脚下的路,甫一转身,和正上前的祁砚旌撞在一起,两人不约而同顿住了。
黑暗中视线受阻,可如果距离近到一定程度,依然可以看清对方的轮廓。
祁砚旌身形比许珝高大很多,靠得很近的时候,许珝必须微微仰着头才能和他对视,同时也能感受到他身上炙热的气息。
祁砚旌夜视比许珝好很多,在许珝只能看清他模糊的轮廓时,他能将许珝含着醉意的眉梢眼角尽收眼底。
黑暗和酒精最能勾起人类原始的本能,当许珝的视线落到祁砚旌嘴唇上时,祁砚旌倾身,将两人的距离缩减至零。
滚烫的热气和潮湿的嘴唇疾风骤雨般席卷而来,许珝只来得及闷哼一声,本能地勾住祁砚旌的脖子。
有些东西是老男人的专利,比如成熟的吻技。
如果许珝不是很清楚祁砚旌从没碰过别人,他甚至会以为祁砚旌是个打着处男名号招摇撞骗的情场老手。
他被祁砚旌抱着一路从门口吻到玄关,路过客厅最后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祁砚旌托着许珝的下巴,让他的下颌微微抬起,这是个最便于接吻的姿势,也能让许珝纤长柔韧的颈线一览无余。
许珝眼底绯红眼眸湿润,祁砚旌教许珝呼吸了两次,在许珝听话张开红肿的嘴唇时,再次落下湿热的吻。
他的亲吻带着野性的冲动,粗暴热烈,却不会让人难受。
许珝在他张弛有度的引领下学会了青涩的回应,他环着祁砚旌的脖子,一时让这个吻缠绵无比。
酒精和过敏药使许珝恍若置身云端,既懵懂又兴奋,可笼罩在身上灼热的气息和唇齿间柔软黏腻的真切触感,刺激着神经,意外地让许珝清醒起来。
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充斥大脑。
比如祁砚旌为什么要亲他?
比如祁砚旌能分清他在亲的到底是谁吗?
亲吻到了食髓知味的地步,任何人都会循着本能往下走,祁砚旌几乎用光了自制力,才勉强从暧昧的纠缠中抽离。
借着窗外细弱的光看清了许珝满是泪痕的脸。
像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祁砚旌脑中旖旎幻想瞬间退却。
“怎么了?”他小心地抱许珝靠在沙发上,“我吓到你了吗?”
许珝仰着头,肤色雪白,泪珠蜿蜒进耳鬓的黑发,“没有……”
祁砚旌轻轻捧着许珝的脸:“那为什么哭?”
“祁砚旌……”许珝声音暗哑。
“嗯,我在珝珝。”
“我不是他……”
祁砚旌环住许珝:“我知道,我知道啊。”
许珝摇头,捂住脸深呼吸两下抹掉眼泪,再看向祁砚旌时,只有通红的眼眶和鼻尖昭示着他曾经哭过:“你对我好,是因为喜欢我吗?”
又是这个问题。
祁砚旌低头亲了亲许珝的眼尾:“还不够明显吗?”
许珝长睫毛颤了颤,看着祁砚旌:“可是为什么呢?”
“喜欢这种事是可以说得明白的吗?”
“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你会怎么想?”
祁砚旌一怔。
许珝咬了咬嘴唇,终于下定决心将一切都告诉他。
他指尖在祁砚旌右边肩头点了点:“你这里有块指甲大小的红痕,对外你从来都说是胎记,但其实是你八岁那年在家里乱跑,摔跤打破了你爷爷最爱的古董花瓶留下的疤痕。”
“爷爷去世后,知道这件事人的全世界只有你自己。我知道是因为书里提过,书里还强调你因为觉得丢人,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祁砚旌握住许珝肩膀的手不受控制加重力道,眸光震动。
许珝说的都是真的,祁砚旌从小就比别的小朋友更稳重,八岁之前是他最调皮的时期。
打碎花瓶是因为他那时候和所有小朋友一样有超人梦,把内裤穿在外面在家里到处跑,结果就是和爷爷的古董花瓶一起摔倒,并在肩膀留个口子。
这件事算他整个童年里最尴尬的回忆,长大后也不愿意承认,只统一把那道疤说成是胎记。
祁砚旌怎么都想不到,他这个因为丢人而从未和任何人提过的童年囧事,竟然会成为许珝解释一切的证明。
他松开手直起身,缓缓在沙发的另一头坐下:“书里有没有写花瓶是什么样的?”
许珝摇头:“没有说材质,只提过是暗红色,有梅枝样的暗纹。”
是了,丝毫不差。
那个老古董花瓶,只有他们家的人见过,这么多年过去,估计都没人会记得,而许珝更不可能有任何知道的途径。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生活了三十年的世界,只存在于一本书里。
祁砚旌一时没法说话,只觉得荒唐得可笑。
整个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颠覆,脑中一片混沌。
良久,他搓了把脸,问许珝:“然后呢?”
许珝回视他的目光:“你是书里的绝对的主角,整个世界都围绕你在运转,我只是几句话就被带过的小角色,所以我知道你的一切,却一点都不了解我自己。”
“我不知道这个身体是因为容易过敏才戴手套,不知道他后颈有没有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浑身都是伤每天疼得死去活来……”
许珝说着又有些哽咽:“我只是看完这本书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你车里,我不知道原身怎么样了,也不明白我穿书的意义是什么,一切都很模糊……”
祁砚旌手肘搭在大腿上,弓着身体久久的沉默着,五官被隐没在黑暗里,完全看不清神色。
半晌他缓缓抬头再次看向许珝,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罕见的不镇定:“就算、就算是书里的世界,和我喜欢你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你是个不该有感情的人啊。”
许珝眼眶通红:“你从一开始的设定,就是不会对任何人动心。这么多年,你有那么高的名利财富,身边来来去去有过那么多优秀的人,却从来没有一丁点心动过,现在想起来不觉得奇怪吗?——可是你说喜欢我。”
“那些一直骂我的人也一样,突然就说喜欢我,可是为什么呢……”
许珝逐渐开始抽噎:“所以,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我到了这个世界……让它的运行发生了改变,你也可能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被世界赋予了另一种设定……”
“我也……我也不好,从来没人像你那么对我好,我、我真的很喜欢这种感觉,也想过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但不行啊……”
许珝把自己缩成一团,眼泪止不住的掉,“总要解释的……”
这次祁砚旌没有再来抱他,也没有哄他不要哭。
那个从来都很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弓着脊背,全身都紧绷着,仿佛完全沉入了另一个彷徨的世界,散发出极端的压抑。
许珝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心里什么感觉,却很清楚地明白他想得到祁砚旌的回应,想祁砚旌现在就过来抱抱他,再哄哄他。
可是祁砚旌没有。
许珝等了很久,祁砚旌都维持那个压抑的姿势坐在原处,十几分钟前的缠绵暧昧似乎都是虚假的幻象,从来没真正存在过。
退去两人炙热气息的客厅,只剩下刺骨的寒冷。
许珝的泪痕凝在脸上,眸光也逐渐暗下去。
祁砚旌大概真的不会来抱他了,这个认知让许珝心脏酸涩无比。
他站起身,对祁砚旌轻声道:“你想想吧,我先不打扰你了。”
客厅里太冷,许珝穿得少,小腿被寒气浸得酸痛,落地的瞬间有些踉跄,祁砚旌也没像以前一样立刻冲过来扶住他。
许珝咬住下唇鼻尖发酸,自顾自地回房间,啪一声关紧门。
这晚的睡眠比之前差了好多,浅眠多梦,醒来后也不记得梦到过什么,只觉得比熬了通宵还要累。
许珝一想到昨晚和祁砚旌的事,就无比疲惫,甚至不想去片场,不想和祁砚旌再有接触,不想费尽心思拿捏尴尬的分寸。
两人刚到这家酒店时,祁砚旌还很宠他,把采光最好有独卫的大房间给他住,但许珝从来没用过卧室的洗手间。
或许是为了满足心里那点隐秘的悸动,他一直和祁砚旌共用外面的大浴室,用同一款沐浴露同一款洗发水。
到了这里以后,他们身上的味道都是一样的。
现在许珝却不想出去了,在自己房间洗漱完毕简单换了身衣服,才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以免惊动另一个房间的祁砚旌。
打开门的一瞬间,许珝眼前一片模糊,紧接着被浓烈的烟草味呛得猛咳出来,扶着门框直不起腰。
他不是对烟味特别敏感的那一类,但现在客厅烟草的浓度已经超过绝大多数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畴。
许珝咳得生理眼泪直往外冒,快要站不住时被人拦腰抱起来,天旋地转间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关门声,他被抱回了床上。
“许珝?怎么样了许珝?”祁砚旌声音夹着浓浓的担忧,手掌在他后背轻轻拍。
他不知道抽了多少烟,嗓子都哑了,一下子沧桑不少。
许珝呼吸有些缓不过来,祁砚旌身上的烟味也远远高出他能够承受的范围,靠近一点他就咳得更厉害。
祁砚旌手顿住了,僵直地立在他身前,小心翼翼收回的指尖显出罕见的无措。
“我……”祁砚旌喉间滞涩,想靠近又不敢碰许珝,“给我一点时间,几分钟就可以。”
他说完转身出了房间,把许珝的门严严实实关好。
许珝咳得心肺剧痛,软绵绵地倒在床上调整呼吸,无暇在意祁砚旌忽然转变的态度。
几分钟后他又被祁砚旌抱了出去,轻轻放在沙发上。
客厅的窗户大开着通气,烟味散了不少,就是风有些大,祁砚旌拿厚毛毯将许珝仔仔细细裹起来。
他换了件衣服,看上去也简单收拾了下自己,身上的烟味只剩一点点。
许珝缓过来后才有精力打量祁砚旌,不明白这个昨晚还冷落自己的人为什么又愿意对他好了。
祁砚旌在他身边坐下,像是怕自己身上的烟味又呛到许珝,没靠太近。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祁砚旌轻声问:“你叫什么呢?”
许珝知道,这一刻自己在祁砚旌面前,是真正彻底脱离了原身,祁砚旌的目光透过这具外壳,看向了许珝最本质的灵魂。
许珝指尖轻颤:“我也叫许珝。”
祁砚旌点点头,“长相呢?”
“几乎完全一样,连脖子后面的痣也……”
祁砚旌却很轻地笑了笑,“不是的。”
“什么?”
“原本的许珝后颈没有痣。”
许珝惊诧,大脑都空白一瞬:“怎么可能……”
他很确定自己是魂穿,那两颗痣他本来是有的,却不确定原身会不会也有,被问到时才会突然慌张。
可两具身体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多两颗痣根本不算什么,在确定原身也有的时候,许珝完全没再多想。
祁砚旌从手机里翻出张照片递给他:“这个是前采那天拍的,在你晕倒被我带上车的几个小时前,那里都没有痣。”
他笑了笑:“虽然不清楚缘由,但你确实在这具身体上留下了只属于你的痕迹。”
许珝手抖得几乎要拿不稳手机。
“所以,我想了一晚上。”祁砚旌眼底青黑一片看起来确实一夜没睡,但状态却全然不似昨晚那般失态,已经恢复到了惯常的镇定。
“可能对你来说这里只是里的世界,我也只是其中一个人物,”祁砚旌说,“但它对于我,就是真实的。”
许珝心脏颤了颤。
“我猜到你不是原来的许珝,却没想到我在你眼里竟然是虚假世界的普通角色。确实,昨天你告诉我之后,我懵了很久,但我想了一晚上,无论怎么想我还是认为我是个真正的,有独立意识的人。”
“我做出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选择,都是出于心底和渴求或者理智的思考。”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的家人朋友老师都在这里,他们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的情绪和自己的生活,我感受到的一切喜怒哀乐都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许珝,”他目光直直地投过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我喜欢你,也绝对不是因为什么外界影响。”
许珝心跳骤然加速。
祁砚旌毫不躲避:“你说别人对你的喜欢很突然,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是因为你很可爱,一切你没有注意到的事都有规律可循。”
“你说我喜欢你很突然又没有理由,可在我看来你笑起来很乖,吃饭的样子很可爱,睡觉睡得很香,工作的时候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都是我喜欢你的理由。”
“可能是我唐突,没有控制好度让你措手不及,但我的喜欢绝对不会有别的任何原因。你的感情是从心底里生出来的,我的也一样。”
他靠近一点,彻夜未眠而布满血丝的眼底,清晰地映出许珝慌张的神色。
他握住许珝因为紧张而冰凉的指尖,语气坚定郑重:“你有疑虑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所以——”
“我追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