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珝妈妈到底怎么对他的?
演得好就喜欢,没有灵气就不喜欢了吗?
“会的,”祁砚旌抱紧许珝,“会有很多人喜欢你,珝珝不怕。”
许珝身上没有力气,眼泪把祁砚旌胸前的衬衫都沾湿了,也哭不出多少声音,低低地在他怀里发抖。
车里的沉闷压抑没能持续太久,到医院后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许珝先被推去急症室走了一趟,住进病房后开始高烧,引起肺炎,昏昏沉沉中不知道梦到什么伤心的事,眼泪掉个不停。
祁砚旌守了他一夜,耐心地哄着,虽然许珝高烧昏迷不一定能听见,但他总觉得,许珝在梦里那么伤心,如果再没人哄哄,他的宝贝该多可怜啊。
可一整夜过去,祁砚旌越来越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和许珝之间没什么阻碍,现在才明白,未知才是最大的阻碍。
如果是他的世界,哪怕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他都能想方设法去探寻真相。
可许珝不是他这个世界的人,他来自一个完全未知领域,有完全未知的经历。
这种未知不同于知识的匮乏,无法弥补无处摸索,是让人无能为力的、十分挫败的空白。
许珝走近他的方式可以有很多种,而他想接近许珝的心,只能寄希望于许珝愿意告诉他,除此之外再无他法。
祁砚旌陪许珝坐到天亮,一直到许珝高烧退下去一点,才短暂的离开病房一小会儿,精疲力尽,血液里却又涌动着一定想要接近许珝的亢奋。
私人医院的休息室,剧组制片,节目组总导演,还有许珝的经纪人都在里面。
祁砚旌推门而入,在皮质沙发上坐下,“怎么回事?”
他被张畅一个电话叫过来,面前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
制片递给他一个平板:“昨天拍摄的戏份被曝光到网上了,许珝进医院的事也没瞒住,今天原本的杀青宴推迟了,跟过来的粉丝扑了空,网上闹得不可开交。”
祁砚旌接过平板滑动着翻了翻,跳海的戏份被人从远处拍了一小部分片段,因为隔得远,画质很差,甚至看不出是许珝,但往海里跳的动作一清二楚。
结合许珝进医院被拍的画面,一时物议如沸,有被带节奏指责剧组不顾演员安危拍危险戏份的,有说许珝身体不行还强行加戏拖累剧组的,还有单纯为许珝身体担忧的粉丝。
节目总导演说:“跟来看杀青宴的粉丝我们已经进行了安抚,正式通稿也发了,许珝那边也对病情做出了解释,网上怎么议论都是小事,主要现在电影内容曝光了……”
电影拍摄过程中的内容未免剧透都一定要严格保密,很多剧组在画面泄露后会选择直接删除这一部分,总导演或许也在犹豫这点。
“我们已经在最大限度的删除剧透视频,但互联网上,只要流出的东西,不管怎么删都不可能删得尽,所以祁老师你看……这段怎么处理呢?”
祁砚旌反复看着模糊的跳海视频,捏着平板的指尖发白,即便连许珝五官轮廓都看不清,可他纵身投入海里的画面,还是让祁砚旌看一次心就痛一次。
“不删。”祁砚旌深吸一口气关掉平板。
“这场戏是全片的精髓,删了我们这部电影也不用放了。”
是全片的精髓,也是许珝的心血,因为这么一个糊成马赛克的视频就放弃许珝的心血,祁砚旌第一个不答应。
总导演和制片对视一眼,“好,不删,我们再尽量的删掉流传的视频,粉运那边也让后援会盯着,杜绝私下传播,尽全力保留这段戏。”
祁砚旌起身,揉了揉眉心:“辛苦你们,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
“好好,交给我们处理。”
祁砚旌点头,推门往病房走。
黑暗的病房里,遮光窗帘没透进一丝阳光,床上的人面色苍白眉头紧锁,陷在深深的痛苦里。
许珝做了很长的梦,梦到自己的家乡亲人和过去。
“刘女士,您儿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种演技,以后一定前途无量啊!”
“刘姐,真羡慕你啊,儿子又乖又懂事,这么小就给你挣钱了,你怎么养的啊?”
“这么有灵气有天赋的孩子,刘女士,您一定要好好培养啊!”
“我儿子真棒,这场戏怎么演得这么好,我们珝珝真是天才,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
“就是那个许珝吗?他以前演戏挺有灵气的呀,怎么现在演成这样?”
“这孩子匠气也太重了,看他上一个动作就知道他下一个要做什么,科班培养出来的机器人,明明以前未经雕琢的灵气就很好,现在,唉……”
“所以书读得多有什么用,16岁就上大学有什么用,科班读到硕士又有什么用,学的全是理论根本不会演戏了,可惜啊,我现在还看他以前的戏呢。”
……
“你为什么演不出来了?小时候我们不是很会吗?珝珝告诉妈妈,为什么不会演了?”
“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学表演,就是为了让你学成个傻子什么都不会了吗?我要你的破学历拿来干嘛!”
“我已经不记得你上一次接到戏是什么时候了……你恨我对不对,恨我逼你演戏,恨我逼你挣钱,所以你把灵气全藏起来了就是为了报复我对不对!”
女人尖锐的指甲攀上脖颈,浓重的窒息感扑面而来,耳边嘶喊歇斯底里:“你说话啊,说话啊许珝!你就是恨我,就是想报复我是不是!!”
窒息到达顶峰时,许珝胸口剧烈痉挛,猛地睁开眼,双眼遍布血丝,惊惧未消。
眼前是黑乎乎的病房天花板,加湿器在床头呼呼冒着白气。
许珝心跳飞快,只能听到自己带着哭腔的喘息,一生最恐惧的事都被浓缩到短短的梦镜,压得许珝快要崩溃。
他大脑一片混乱,几乎分不清自己在哪,是在书里,还是又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他不想回去。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却四处找不到手机,没有手机就分辨不出现实,恐惧陡然攀升。
祁砚旌呢?
祁砚旌也不见了。
许珝像再一次被扔进冰冷的海里,从头到脚凉了起来。
他还戴着鼻氧管手背打着吊针,毫不犹豫地全部扒掉,手背滚出一串血珠也不在意,跌跌撞撞要去找祁砚旌。
惊慌失措地走到门前时,有人从外面拉开了门。
走廊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祁砚旌也好好的出现在他面前。
许珝鼻尖陡然一酸,心脏落回原处,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全是祁砚旌熟悉的味道。
祁砚旌声音是压制不住的慌乱:“许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