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延是表白墙的常客。
有关表白墙,省实的学生是这么总结的:我校表白墙内容一览有:
找饭卡、找钥匙、今天在山顶上找到逃课的任延了;
阴阳舍友、阴阳管理、今天体育课围观任延了;
体测加油、体测撒花、今天下自习跟任延同行了;
考试许愿、考试蹭蹭、今天跟任延排一队了。
任延被“夺舍”的内容一发表出来,下面几个眼熟的披马甲ID便迅速占领前排: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一整个暑假没见,我男朋友为我魂不守舍呢。”
“是卷子不够吗,整天观察我男朋友,哼!”
“谢谢大家的关心,我现在在陪他午休,会照顾好他的!”
任延没有关注这个帐号,也没时间刷手机,所以不知道自己已经当了一学年的西洋景,并且还得持续当个两年。他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哄安问去吃饭。
省实有四个食堂,两两分布在东西两栋楼里,而二食堂,则是省实的杀手锏、死亡窗口、生化武器。
新生初来乍到不知深浅,很可能就会误打误撞走进二食堂,吃到人生中最难吃的一顿饭,并花上整个高中三年来治愈这令人神思恍惚的味道。
所有学生都传言,二食堂是教育局领导亲戚承包的,所以才有恃无恐,而因为其他三个都人满为患大排长龙,故而每餐都有赶不及的学生去当一次大冤种。
任延现在就走在去当这个大冤种的路上。
“我都说了我吃泡面就可以。”
“你可以我不可以。”
“那你也不用把我的泡面扔掉。”
任延为自己的暴力处置找借口:“你爸爸让我照顾好你,不是吃泡面的这种照顾。”
安问“哼”了一声,手机上打字飞快:「我不需要你照顾,而且泡面是福利院的奖励,只有做好事了才能吃的。」
“福利院?”任延脚步猝然停住。
安问表情磕绊了一瞬,轻描淡写挥挥手:“一看你就没做过义工。”
任延想起他朋友圈的那张封面,猜测那应该就是他做义工时拍的。
二食堂果然门可罗雀,每个窗口排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尽。任延带安问去充值,手把手教他如何操作机器,接着领他去窗口排队。
“你排我前面。”他一扬下巴,示意安问向前。
“为什么?”
“怕你转身跑掉。”
“……”
过了会儿,安问头也不回地把手机塞他手里。备忘录上打了一行字:「照顾到今天结束就可以了吧。」后面跟着俩拧眉发怒的红色emoji小脸。
任延点点他肩膀,把手机递回去,「不行」两个字被他加粗加大字号,怕不够明确,还特意添了下划线。
安问气绝。
轮到他了,他没什么胃口,勉强点了个有点卖相的凉拌黄瓜,和一个青椒红烧鸡块。
走向座位时,才发现任延两手空空地跟在身后。他狐疑,放下餐盘后问:“你不吃么?”表情一变,十分护食:“别想蹭,我不会分给你的。”
任延在他对面坐下,嘲弄的表情很坏,但招小姑娘。
“放心,不会有人跟你抢。”他慢悠悠地说。
“那你呢?”
任延微微一笑:“我不饿,忆苦思甜,保持身材。”
妈的,早上为了不迟到,真的只啃了崔榕给他的那两片吐司,这会儿连饿一顿,别说忆苦思甜了,都快赶上王宝钏苦守寒窑了。
安问此前没想过人心险恶,更没经历过,等筷子夹起不设防地尝了一大口后,他变得既想过、也经历过了——人心,真的太险恶了!
“你报复我?”安问艰难忍住表情,扔下筷子,眉头蹙得痛苦。
“没有,其他三个食堂人太多,排队很久,怕你饿。”任延体贴地说,“而且万一,我是说有可能,其实你品味独特,喜欢呢?”
安问克制地翻了个白眼,但威慑效果近乎于无,任延反而笑了一声:“你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你倒是变得一点都不一样了。”安问反唇相讥,勾唇微微冷笑:“这样吧,趁午休,不如我们来谈谈。”
任延欠了欠身,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他料想安问要跟他算帐,帐是算不清的,试试看能不能耍赖抵掉,或者……哄掉。
安问低下头,手指翻飞打了好长一段字:「首先,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一个人也可以上下学吃饭上课,其次,我爸爸让你照顾我这件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必为此有负担,最后,虽然我们小时候相处过几年,但我们真的不熟,可以吗?」
任延接过手机,沉默地逐字看完:“首先,不是我照顾你,只是在跟你以朋友身份相处。其次,你爸爸在我这里谈不上有面子可以卖,更说不上是负担,最后,我们可以重新变熟悉——从现在开始。”
“你很缺朋友么?”安问不客气地问。
任延怎么会缺朋友?有数不清的人想跟他当朋友,他虽然日常只跟卓望道和篮球队的一起,但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呼朋引伴招摇过市。
他眯了眯眼,脸色微微下沉,但没生气,只是淡漠地说:“不缺。”
“你不觉得照顾一个哑巴很麻烦么?”
这次任延回得很快,但语气依然很淡:“不觉得。”
他想了想,拿过安问的手机:“我知道你很生气我对你隐瞒身份,但是——”
想说,希望能看在这么喜欢的“任延哥哥”的面子上——
但他点进微信,被置顶的微信对话框消失了。
他怔了一怔,往下滑。长长的列表里,并没有一个叫「任延(哥哥)」的帐号,而只有简单的“任延”两个字。
“你……”他不敢置信地抬起脸,原本想说什么都忘了。
安问坦然平静地与他对视。
任延心平气和地按下锁屏,继而输入他的生日试图解锁。手机嗡地震动,提醒密码错误。
手机只是亮了数秒,便跳了一跳,熄灭了。任延放下手机,静了许久,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变成一片淡漠的沉默。
良久,他无声地勾了勾唇,垂下的双目掩在深邃暗淡的阴影里:“看来我是任延这件事,真的让你很失望。”
他把手机推回给安问这边。
安问眨了下眼,一行字出现在备忘录中:
「我本来有卓逸群和任延两个朋友,现在一个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