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澡助眠或许对正常人有用,在有心事的人身上却完全失效。在床上不知道翻了多少个身后,安问起身,坐到了铺了软垫的飘窗上,把所有问题一条一条地在心里再度问了一边。
无论如何还是很想知道任延和张幻想约会时都干了些什么。
他是否绅士地护送她回家?到她家楼下,在路灯下依依惜别。
是否会拥抱亲吻,在空无一人的电梯里。
校花怕不怕黑?任延是否也带她看吓人的电影,然后在她睡不着时,温柔地打电话直到她睡着。
也不知道任延是在什么情况下约完会回来,还跟他说“想你”。
渣男。
深夜的手机震动吓人,安问爬回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心跳一听。是任延。他怎么还没睡?白天陪校花,晚上玩竹马吗?怎么真的这么渣啊!
安问拧开台灯,稳了稳心神,心里哼了一声,倒要看看你能渣出什么新花样。
信号连接成功,摄像头里没出现任延,出现的是俄罗斯熊,端坐在椅子上,两只黑豆眼在台灯下显得炯炯而严肃。
安问:“……”
任延没出现在画面里,很淡定地说:“你的朋友们说很想你,睡不着,所以来问问你有没有睡着,想不想他…们。”
安问打了句手语,任延礼貌地问:“它说听不懂你的手语,能不能请我翻译。”
安问轻叩两下,代表同意。
熊被从椅子上拎开,任延坐下,将熊抱在身前。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没有入镜,安问只能看到他自喉结以下。
“我刚才跟你的朋友谈了谈心,它比我更了解你,谈了很久,他告诉我过去几天,都是我在一厢情愿。”任延揉了揉棕色小熊的耳朵,安问看到他的指骨上似乎有伤,但那只是很浅的一点他色,安问不确定是不是伤口的凝血。
“我一直在想今天早上你跟我说的话,其实……虽然没有问过你,但我心里一直觉得你是喜欢我的。”任延笑了笑,安问看不到他的笑容,只听气息的话,这是一个带着自嘲的笑。“很自信是不是。”
安问想说话,但手却像定住了般。有一句话像是要冲破喉咙,冲破那团闷声的堵得死死的棉花——但那句话是什么?安问不知道。
“你说得对,朋友是一辈子的,情侣是一时的,谈过恋爱交往过再分手了,就不好再做朋友了,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是这样的人。”任延静了静,安问觉得他的语气很冷静,充满着深思熟虑后的自持。
似乎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话,安问慌张地扣着手,在床上坐得僵硬得像个小学生。
“我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你,只是以前也没有喜欢过人,所以第一次……可能不是很有处理的经验,冒犯了你。因为你一直没有抗拒……别误会,我不是指你有责任,我是说……”镜头里的喉结滚了滚,要说出口的话似乎很艰难:“我沾沾自喜,以为这是你喜欢我的证明。
“但你的玩偶朋友们告诉我,问问就是这样子的人啊,问问很善良,好心,不会把场面弄得很难堪,是我把你的好心当成了默许,所以一切错都在我。”任延抓住小熊的两只爪子,揉了揉小熊的脸,很温柔地问:“对不对啊?你刚刚是不是这么教我的?”
“别说了。”安问仓促地打着手语,咧了咧唇角,扯出一个很生硬的笑。
“我说完了,十八岁说一辈子很轻浮,我的语文不好,记得逍遥游里有一句话,好像是……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不知道用在这里是不是错了。”任延停顿了片刻,几不可察地呼吸。
安问好想看看他啊,看见他的表情。任延为什么不让他看他的表情呢。
“……如果你想的是跟我当一辈子的朋友,我就不能为了自己一瞬间的冲动、占有欲、荷尔蒙……总之为了一己之私,骗你说我们如果在一起了就永远不会分手。十八岁看不穿一辈子,有的人看不穿,可以说得很轻易,先说了再做,做不到再说;有的人看不穿,只好站在原地,只能等到看穿了、能说出口的那一天。我是后一种。”
“早上你说,不要做情侣,可以用一辈子我喜欢的那款洗发水,”任延终于笑了一笑,“不用,我不喜欢那款洗发水,我只是喜欢你。今后当朋友,你想用什么都可以,我不会对你那样了。”
“好了,”任延捏起小熊的手,在镜头前挥了挥:“睡前闲谈是不是够久了?这次应该可以没有负担地睡着了吧,嗯?”
“我今天看到你跟校花了。”
任延怔一下,停住想切断视频的动作:“张幻想吗?”
安问点点头。
“在哪里?”
“天翼高中。”安问的手语慢腾腾,正如他绝顶聪明的脑袋此刻也转得慢吞吞。
“你去哪里干什么?”
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任延也不敢往自己身上揽,问:“是卓望道又带你去找什么题做了?”
“去看你打球。”
任延沉默了下来,半晌,闷声笑了一声:“我今天没上场,我们队输了,差了十三分,挺丢脸的。你看到我跟张幻想怎么?”
“看到你跟她去约会,你们约会干什么呢?吃饭看电影吗?”
任延这次安静的时间更长:“嗯,吃饭看电影,拥抱接吻散步,送她回家。”
安问的呼吸止住。
“骗你的。”
安问愣愣的,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哭笑不得的模样,但眼睛眨得频繁得厉害。
“虽然很想这样刺激你,但是你不喜欢我,说这些对你来说应该也无所谓。手段也有点低级,我不想骗你。”任延漫不经心地说,有他一贯的那种自然而然轻描淡写的高傲,“我跟她没什么关系,顶多算个不熟的朋友,或者……半个同事。”
他舒了口气,转开话题:“你坐在哪?观众席怎么没看到你?”
“你找过我。”
“嗯,因为没上场,挺闲的。”任延静了一下,不想给他更多困扰和压力,说:“以后不找了。”
安问愣住,从心脏到指尖一瞬间麻痹得厉害。他揉了揉眼睛,灯光暗,任延只觉得他把自己眼睛揉得很红,立刻很识趣地问:“是不是困了?明天再聊。”
安问一边持续地揉着眼睛,一边摇头。
任延便不敢轻举妄动,等着安问把眼睛揉好。
只是为什么会越揉越红?揉不好了,眼泪揉出来,顺着指缝流淌进掌心,温热蜿蜒而痒。
“任延。”安问放弃揉眼睛,用手语叫着他的名字,眼睛眨了眨,眼眶通红,但脸上表情是微笑的。
“任延。”手语拼拼音多麻烦,安问又笨拙地叫了一次。
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汹涌而至,汇在他尖尖的下巴上,不停地往下掉。
“好疼。”
他笑着,但是手足无措地说:“我心里好疼啊。”尖尖的下巴上,不停地往下掉。
“好疼。”
他笑着,但是手足无措地说:“我心里好疼啊。”尖尖的下巴上,不停地往下掉。
“好疼。”
他笑着,但是手足无措地说:“我心里好疼啊。”尖尖的下巴上,不停地往下掉。
“好疼。”
他笑着,但是手足无措地说:“我心里好疼啊。”尖尖的下巴上,不停地往下掉。
“好疼。”
他笑着,但是手足无措地说:“我心里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