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重病的人来说, 接吻到快两点还舍不得睡,无论怎么看都太不节制了。
对于一个康健的正常人来说,跟感冒发烧的人接吻到快两点还不情愿入睡, 无论怎么看都太不自爱了。
安问的嘴唇红肿着,在壁灯的昏芒下发着嘭润的水光, 任延忍不住又在他的唇上反复啄吻。在相拥的吻中, 薄被分不清卷在谁的腹下,睡衣凌乱地半搭在床沿, 随着安问蹭向任延的动作而掉在了地上。
“好烫。”安问由着他吻, 怔怔地说。
即使开着空调,房间里还是热得让人面红耳赤,心跳沉重地激烈,连呼吸也透着潮热。
“对不起。”任延说着,将身体稍稍分开。因为发烧,他浑身的肌肤都发着烫,体脂率极低的身体如同一张绷满的弓,每一寸肌肉都写着蓄势待发。
“不是说这个。”安问轻瞥开目光。
任延愣了一下,转过脸咳嗽起来, 透着他身上不常见的慌乱。
“我想看。”
“……”任延真怀疑自己烧出幻觉了, 他压低声音, 手撑着床,吞咽了一下:“别招我。”
“就看一下。”安问看着他的眼睛, 下垂的眼尾一如既往的无辜、天真、纯洁。
谁不想好好呵护纯洁的白色郁金香。谁又不想把纯白如珍珠的郁金香弄脏, 染上自己的颜色。
喉结反复滚着, 任延两手后撑, 长腿曲起, 眸底染上暗色, 没说话。
安问乖巧而小心翼翼地撤了下去,空调被被顶出一个小山丘。静谧之中,只有呼吸声沉重,又不知道为什么猛地一窒。床单被任延的手抓皱,他屏着呼吸,感受着安问指尖和呼吸若有似无地触碰撩拨,几乎快要爆炸。
安问却真的只是看一眼,看过后,便帮他重新整理好,乖乖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好厉害。”他由衷地说,自觉躺回任延怀里:“睡觉了,晚安。”
任延:“……”
虽然极度无语,但还是伸出了一只胳膊让他枕着。安问枕着抱着他的臂弯,睡姿很乖,从任延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像一株休眠等待修剪的植物。任延垂眼看了会儿,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伸手将灯关了。
黑暗中,他抚着安问脊背,声音很低沉地响在安问头顶:“你不会明天起来又什么都忘了吧。”
安问入睡很快,迷迷糊糊地应:“当然不会,我清醒着呢。“
任延收紧臂弯,将安问收拢在怀里,抱得密不透风。
安问不知道任延又去洗了个澡,又是如何撑着湿漉漉的墙壁呼吸急促头皮发紧喉结紧绷,脖子高高地仰着,单薄的眼皮因为难耐而颤动。
他其实是一个很自律而禁欲的人,像卓望道这样动不动就想着看片的男高中生才是基本盘,而任延,是异类。他不看片,盘里没有存任何资源,也很少会主动想到去满足自己。他所有的精力都由篮球和训练填满,身体达到一定消耗后,自然就不会被荷尔蒙绑架。卓望道常常因为他的格格不入而骂他变态,他也不抽烟,不喝酒,对自己唯一的纵容大概就是打游戏。
因为没怎么干过这种事情,这样瞬间的释放让任延怔愣。心脏几乎紧缩发疼,任延从没想过这件事竟然会这么爽,爽到他眼前被白光占满。
花洒的声音淹没了所有的喘息。任延缓缓掀开眼皮,过深的瞳色过了会儿才恢复清明。他刚刚什么也没想,只是单纯想着安问那只纤瘦、白皙、手指修长的手。
发泄过的身体很快入睡,睡得沉了,第二天被身边激烈动静吵醒时,脑袋还疼着,以为是做梦。
阳光晒着眼皮晃悠,任延皱着眉忍了会儿,睁开眼睛时,正看到安问蹑手蹑脚小偷似的到处找衣服。
睡衣是套上了,睡裤也扒拉了出来,安问在地毯上单腿支着,正手忙脚乱地套着裤筒。为什么打结了啊?两道眉毛拧紧,昨天怎么脱的?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好好地抖开、柔顺地在床尾凳上叠好,或者在椅背上搭好?为什么是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看上去很急着脱掉一样?
最要死的是,为什么是跟任延睡一起的啊!而且谁都没穿衣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任延目光静静沉沉地看了他一会儿,掀开被子下床,习惯性地咳了两声后,他勾了勾唇,问:“你不会真忘了吧。”
安问身体一僵,被裤筒绊倒,表演了十几秒东倒西歪的金鸡独立后,一屁股摔坐在椅子上。他半张着唇,看着任延按开即热饮水机,注水声在清晨的静谧中响起,任延的嗓音透着刚醒的紧绷:“还记得多少。”
语气听着很自然,但黑色额发下的眼眸却掩在暗淡的晨曦中。
迟迟没听到回答,他喝了口温水润过嗓子,问:“怎么不说话?”
转过身去,发现安问已经穿戴整齐,整个人却都浸着委屈,就连手语也软绵绵的失去兴致:“你都不看我,我怎么跟你说话?”
任延怔了一下,敛眉垂目:“对不起,忘了。”
“忘了?”安问愣住,想起昨天那瓶白桃气泡鸡尾酒,明白过来:“我又跟你说话了?”
“嗯。”
“那我……跟你干什么了?”安问手指在太阳穴边转着,表达疑问:“你会不会不习惯看手语了?”
任延自始至终都深沉地注视着他,想要看穿他到底是伪装,还是真的忘得如此自然干净。
“你跟我接吻。”他平静地说。
安问刷地一下从头红到了脚,张口结舌,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你偷亲了我两次,网吧看电影一次,我装不知道,回家以后又一次,这一次我没有放过你,你被我抱上床,一直被我抱在怀里接吻,我问你可不可以伸舌头,你说嗯,我说宝贝把舌头伸出来,你就乖乖地听话,把舌头伸给我。所以,这一次是真正的接吻,跟以前嘴巴碰嘴巴不一样,我们一边接吻,一遍互摸,你的衣服是我脱的,一直到凌晨一点四十三分。”
任延握着水杯,很淡定地陈述完了,把温水递给安问:“喝一点。”
安问臊得没命看他。这是他能做出来的吗?他怎么喝完酒酒品这么差啊!
任延淡漠地看他尴尬羞红的脸,蜷坐在椅子上,没进睡衣领口的脖子泛着红,耳朵也很红,侧过去的眼尾也红得厉害。他整个人,看上去可怜极了。
“骗你的。”任延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把水喝了,快点去刷牙洗脸,要迟到了。”
安问捂住额头。他也不是完全不记得,记得他们去买花,记得他们看电影,他被抱坐在任延腿上,记得他们踩着月光一起慢悠悠地走回家。记得任延一切要给恋爱对象的温柔,被他昨天鸠占鹊巢地体验。
但是这样激烈的接吻是真的不记得了,是被某种隐秘的渴望附体了绑架了夺魂了吗?
任延嗓音沙哑得厉害,应该是发炎了,烧到是退了些,简单洗漱后用额温枪测了一下,三十六点九,稍稍有一点高,四舍五入就是痊愈了。任延面无表情地将额温清零,换上校服打上领带,在手机上下了门口麦当劳的早餐订单。
安问也已经背上了书包,打着手语:“怎么去学校?打车吗?”
任延的车昨天没骑回来,但崔榕和任五桥的车都在地库停着,任延在玄关上翻出钥匙,对安问亮了一下:“开车走。”
安问点点头。两个人似乎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但分明又处处透着尴尬。他鼓起勇气,拉了拉任延的袖子:“体验结束了吗?”
连这也忘了。
任延停顿了一下,没马上开口。他懒得说,否则显得自己好像又趁他喝醉占他便宜。“结束了。”他随口说,在穿鞋凳上坐下,系着鞋带。
安问一直在等他抬眼看一看自己,这样他才好跟他说话,跟他说为什么要这么早结束?说好了一天,还没到二十四小时。
但任延今天的球鞋似乎很难穿,他半天才穿好,在地上蹬了蹬后,便抄起钥匙压下门锁:“电梯口等你。”
自始至终都没看安问一眼,仿佛忘了。
安问蹭进帆布鞋,懒得用鞋撑,蹲下身用手指勾起鞋跟,因为太紧了,穿好后手指痛得发麻。十指连心,他的心也跟着发麻地难受。
出门早,远比这楼里不必上班打卡的富贵闲人们更早,因而电梯不必等。任延在电梯里等着,安问锁上门,抬眸看到电梯口空无一人,心里的恐慌像电梯一样带着他往下坠。
下意识地跑了起来,脚步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空荡而华丽的走廊上回响。
跑到电梯口,电梯刚好因为太久没关而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安问喘着气,看到任延的一刹那愣了一下,继而眉目舒展,扬唇笑了起来。
任延半抬了下唇,将目光从他脸上瞥开:“不用这么急,不会迟到。”
三十三层的高空电梯运转极快,在极速下降中,耳边响起蜂鸣。安问两手攥着书包带子。以往不觉得,因为任延总是跟他说话,所有话题的延续都进行得水到渠成,安问常常忘了自己是个哑巴,他的心情、想要分享的事物、奇怪的想法都有了他能懂,都有了他回应。
他今天才前所未有鲜明深刻地意识到,一个哑巴之所以成为哑巴的时刻,并非是那些无法发声的日常,而是不再被人注视的时候。任延不看他,他的手连抬起都没了必要。
任五桥的大G和崔榕的奔驰轿跑并排停在一起,任延拿了崔榕的那一把钥匙。点火的时候,安问总算找到话题,戳了戳他:“还以为你会开那辆。”
“大G?这是我最讨厌的车。”
安问:“……”
任延笑了一下:“你喜欢啊?很正常,喜欢这款车的人很多,只不过不包括我。”
安问赶紧摇头:“没,我只是发现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没关系,我没有什么喜欢,也没有什么不喜欢,不重要。”任延勾了勾唇,扶着方向盘,将车顺畅地倒出了车位。
驶出车库,在麦当劳门口停好,任延下车去拿早餐。安问扳下副驾驶座的化妆镜,再度看着自己的嘴唇。确实比平时肿一些。是昨天被任延亲肿的吗?可恶,他竟然一点都想不起跟他接吻是什么感觉。
任延提着两袋纸兜上了车,“豆浆还是咖啡?”
安问拿过咖啡,把豆浆留给病人。剩余的都是一样的,猪柳蛋麦满分和薯饼,“你先吃,高雪芬好像不喜欢学生在班里吃东西,卓望道被她通报批评过好几次。”
安问想问这样会不会让崔榕不高兴,毕竟是她的车,但任延也没给他机会问,径自将车启动,既已驶出小区汇入车流,自然不能再分神读手语。
安问吃的小心翼翼,生怕漏了什么食物残渣在真皮坐垫上。开车并不会比骑车快,因为要从体育公园外侧绕过去,还会经过十天里能堵八天的改建路段。等到了校门口停稳车,值周小组已经在校门口等着抓迟到了。
任延拎着早餐,步子还是懒散,只让安问快点走:“别踩着铃声进去,会写检讨的。”
安问一想起昨晚上逃了晚自习就觉得头大。A班的纪律严得所有人都闻风丧胆,高雪芬写检讨发通报请家长三板斧屡试不爽,安问估计今早上再踩着预备铃进去的话,高雪芬确实不会再放过了他。
任延轻轻推他一把,略抬了下唇角,语气轻柔:“去吧。”
一个人想躲着另一个人的时候是很明显的,安问一连三节课都没见到任延,并不知道他课间去了哪里。吃中饭时,即使已经跑得很快了,到了十五班也还是扑了个空。
“你俩又闹别扭?”卓望道收回探着的脖子:“哎我为什么要说又?”
安问解锁手机打字,卓望道按着他的手:“跟我说手语。”跃跃欲试的表情:“快,试试看跟我用手语说。”
安问:“你知道任延去哪了吗?”
卓望道一字一字念出:“对了吗对了吗?”
安问点头,目光中流露些困惑和不可思议。
“我特意学的!但是手语真的好难啊,都不知道任延是怎么学的这么快的。”
“……任延是新学的……手语么?他不是原来就有基础?”
卓望道如实说:“没看懂。”
安问放下手:「任延可能会去哪里?」
卓望道挠挠头:“这就难说了,后山,体育馆,操场,看台,后门,天台,或者干脆已经翻墙出去了。”
他让安问跟他一块儿去吃饭,安问拒绝了,在十五班门口走廊等了会儿,想了想,走向通往天台的楼梯间。
恐怕没有A班学生去过天台,或者说正常学生都不会上去。所有人都默认这栋楼到五楼就是顶层了,再往上的台阶是连值周生都会忘记检查的存在。通往天台的楼梯一共两折,每一折十三级台阶,安问一头莽着,冷不丁撞进谁怀里。
“走路也不看啊?”带着笑地调侃说着,将安问扶稳了。
安问抬起头,见秦穆扬还是老样子。
“找任延?”
安问赶紧点头。
“你还真是跟他形影不离哎,他不会烦你吗?我记得他比较喜欢独来独往。”
安问冷下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穆扬半抬双手,笑个不停:“别这么看我,好了好了,我不当坏人,他在上面,但可能不太适合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