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有前途。
少年的爹此时却觉得自己前途惨淡,不对,是整个人生都十分惨淡。
原以为能白头偕老的妻子,不仅要杀自己的儿子,还要伙同外人抢夺自己的家产,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打击,不过现场也确实没人在意他的感受就对了。何娆继续供认,在凤小金刚进山寨的时候,曾不慎跌下悬崖,挂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是自己想办法救了他。
程素月问:“这便是他欠你的一份人情?”
“是。”何娆点头,“他虽沉默寡言,却言出必行,哪怕当年不告而别,后来也专程送了一封书信于我,说无论什么时候,若想将这份人情讨回,便去西南翠丽城的玉石场找他。”
“他现在还在翠丽城吗?”
“不在,我听他话语里的意思,似乎要去白鹤城。”
“白鹤城?”程素月追问,“他病了?”
“应当是吧。”何娆迟疑着回答,“不知道是练了什么邪门功夫,面容竟还同十几岁时一样,声音也如少年郎,就是怕见光,总戴着一副面具。”
高林从外头找来一名画师,让他根据何娆的描述,将凤小金的面容绘制下来。
“他五官生得极好,眼尾上挑,像一只狐狸,最妩媚多情的女子也比不上。”何娆回忆,“但眼神又始终是冰冷的。”
程素月看着画师细细勾勒,从狐狸一般的眼睛,到薄而红的嘴唇,身材修长,惯穿黑衣。
谭府灭门案发生在十三年前,那阵凤小金就已经有了十五六岁,现在年近三十,功夫大涨,面容却不变,差不多也就将“旁门左道”四个字顶在了脑门上。
“王爷,我们下一步有何计划?”
“去白鹤城。”
白鹤城的白鹤山庄,柳弦安一睁眼就看到亲爹正站在床边,于是立刻又把眼睛给闭上了,无视无听,恬淡虚无。
柳拂书深深后悔自己没有带着棒子一起来。
“公子,公子快别睡了!”阿宁双手使劲摇,“庄主是有正经事找你的。”
柳弦安被晃得差点呕吐,只好裹着被子坐起来,没下床,双眼惺忪,随时准备继续睡。
柳拂书已经习惯了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懒蛋样子,尽量心平气和地吩咐:“明天一早,跟着你二叔去官道上发放降暑防瘟的汤药。”
这是个苦差事,他也确实想让儿子苦一苦,省得成天只知道睡觉喝酒,人活在世上,总得干上那么一星半点正事吧?不过柳弦安对此倒没什么意见,虽然他也很想和亲爹分析一下,白鹤山庄里有上千名弟子,随便谁都能去发药,并不是非自己不可,但他此时又实在很瞌睡,困得完全不想动嘴,于是只挑了个最简单的“嗯”字答了,便又往后直直一倒,接着睡。
柳拂书:气死。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拿着棒子来水榭,把这逆子赶了出去。
柳弦安背起一个背篓,混在自家弟子中,在烈日下走得大汗淋漓。他头上还被扣了顶大帽子,挡脸用,省得满城姑娘又跑出来瞧热闹,阻挡队伍前进的方向。
发放降暑汤药和施粥一样,都是慈善义举。白鹤山庄里的女弟子们手巧,还做了许多清凉的糖果,防蚊的药膏,都是可以免费取用的。众人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方才抵达南北交汇的一处交通要道,在旁边的平地上搭起一座棚子。
这种事白鹤山庄经常做,夏天降暑,冬天支炉子煮辣椒羊肉汤,给来往过客提供方便,所以人人都轻车熟路,除了柳弦安。带队的是他二叔,见自己这宝贝大侄儿半天没倒腾明白一顶帐篷,便打发他去帮忙搬药,省得等会一个不小心,反被钉子戳破手。
柳弦安答应一声,将帐篷放在地上,转身一看,搬药的少说也有十个人,并不是很需要自己。
于是他溜溜达达,找了个安静干净又凉快的地方,继续躺平。
阿宁:“唉,我就知道。”
柳弦安这一觉睡得极为安稳,醒来时神清气爽,惬意环顾四周:“什么时辰了?”
阿宁答:“申时。”
柳弦安很惊讶,原来才过去一个时辰这么短?那我应该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别!”阿宁崩溃地拉住他,你不是睡了一个时辰,你是睡了一天一夜外带一个时辰。
期间不少往来客商在领取完汤药后,都要好奇而又关心地问一句,后头棚子里躺着的那个人是谁啊?怎么一动不动的,可是病了?
白鹤山庄的弟子们总不好直说那是我家正在偷懒睡觉的二公子,只好含糊地敷衍,没有生病,就是累坏了,所以稍微歇一阵。
“累成这样啊。”大家都十分心疼钦佩,并且主动将说话的声音压低。正好旁边有一群带着点心去探亲的婶子,一听这话,纷纷从包袱里掏出吃食,硬要送给累到起不来的年轻公子,让他好好补补身体。
弟子们推辞不掉,只得一一道谢收下,全部摆在了二公子旁边一张小桌子上,点心水果还有几壶酒,跟庙里的贡品似的。
柳弦安这阵正好随手摸过一个果子吃,还挺甜,吃完又到处走了一圈,不错,人来人往,井井有条,忙而不乱,依旧不需要我。
可以回去继续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