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戍抱着人,放在了浴房中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他远未知足,而夜还长得很。
……
柳弦安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如此累过。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在大亮天光中勉强挪到桌边喝了两杯茶,便又趴回床上,几乎是一闭眼就继续坠入了梦乡,这回连三千大道中的骁王殿下也不愿意见了,寻一间小屋将门一锁,再让仙鹤托着小屋飞往天际尽头,裹起棉被睡得大梦不知归……也不愿归,因为归了就得累。
而懒蛋是最不愿意累的。
梁戍却一点都不累,就连梁昱也觉得,怎么这人今天看起来如此容光焕发,早朝时站在一堆官员里,简直品貌风流,卓尔不群。下朝后一打听,就打听出了柳二公子要带着自家倒霉弟弟私奔的事。
“……”
梁昱脑仁子生疼,觉得自己还不如不问,敢情就是为了这点没出息的事在高兴?
御林军赶忙道:“吕老大人昨晚虽未发一言,但今晨听王太医说起,他似乎还真看开了些,虽然时不时仍会长叹一两声,到底要比先前那忧心忡忡的样子好上许多。王太医趁机建议他前往北阳城休养一段时间,老大人似乎也允了。”
“当真?”梁昱想了片刻,“罢,既然允了,那就安排他尽快动身,朕也早日求个耳根清净。”
三日后,吕府的车队便在薄暮时分驶出了城,而随着吕家人的离开,各种流言也开始在王城里到处飘,其中流传最广的一种桥段,是说柳二公子与吕老大人唇枪舌战三百回合,硬生生将人给战走了。
朝中诸多官员也震惊得很,毕竟吕老大人为官多年,向来只有他骂人,哪里来的人骂他,更何况还是要生生骂出王城,这得是多利索的嘴皮子?
于是有好事之徒,就曲里拐弯地到处打探,柳二公子究竟是怎么说
的?
“柳二公子是怎么说的?”姬妾们也纷纷好奇地围上来问。
那小官压低声音道:“据传柳二公子对吕老大人说,你往后若再敢骂骁王殿下,那就立刻去死!”
一众姬妾:“……老爷自己听听,这像人话吗?”
小官道:“像不像,反正外头都是这么传的。”
“我们才不信。”姬妾们坐回各自的位置,继续喝茶嗑瓜子。柳二公子,那是什么样的人,昨日里打马从正街上路过,也不知穿了什么稀罕料子,浑身闪闪发光,品貌如下凡仙人,仙人如何会说出这种市井泼皮骂人的话?
况且那吕老大人是出了名的犟板筋,动不动就要用头撞柱以血谏君,哪里又是被旁人骂两句去死就真举家跑了的性子,假,假得很。
于是流言就继续乱七八糟地流着,百姓虽都知道可信度堪忧,但也不耽误在街头巷尾逮着说说,寻个乐子嘛。
梁戍差人在城中探了几天消息,没探到什么刺耳传闻,也就不继续探了,问道:“小安呢,还在古书塔中?”
“回王爷,柳二公子已经回来了。”家丁道,“现在应当正在书房里,与工匠们一起商讨翻新图纸呐。”
梁戍便起身寻了过去,还没进门,就见院中一群工匠愁眉苦脸地聚在一起,也不知在窃窃私语些什么,便问:“怎么,修不出来?”
“王爷。”众人赶忙行礼,又十分犹豫地说,柳二公子还没有言明他的想法,但方才我们看了眼桌上摊开的图,似乎……似乎是一座能飞起来的屋宅。
老天爷,这谁能造得出来?
梁戍微微挑眉,推门进了书房。柳弦安仍趴在桌上细细描绘,也没抬头。梁戍站在他身后侧着头看,一座精巧的凉亭正飘浮在层叠云环之上,不远处还悬着一轮明日,当真是会飞的,便笑道:“能建出来吗?”
“现在是不能的,但将来说不准。”柳弦安将各处机关细化,也不嫌麻烦。
梁戍点点头,陪着又看了一阵,亭中有桌有椅有琴有点心,舒服闲适,神仙快活,自然,也不能缺了最重要的床。柳弦安按照自己水榭中床榻的样式画,梁戍不满意,指点道:“这也太小了,再画大些。”
柳弦安嘴里“嗯嗯”地敷衍答应,笔下却不见改,依旧是细溜溜的一张床,躺一个人自在,躺两个人嫌挤。
梁戍扯住他的一根发带:“那我要睡在哪里?”
柳弦安嘟囔了一句,没说太清。
梁戍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不会是要将我一个人留在地上吧?”
柳弦安不清不楚地应付:“唔。”就留一会儿,也不打紧的,反正我又不会一直在天上飞。
梁戍甚是不满:“为什么!”
柳弦安答:“不为什么。”
既然现世总在一起,三千世界中也一样躲不开,那自己在现世中造一座只有三千世界里才会有的凉亭,总可以偷闲片刻了吧?柳弦安一想起那晚的腰酸背痛,就觉得累得很,而且可预见的,这样的夜晚还会有许多个,于是他坚决不肯将床画大,不要你,我需要一个人睡会儿。
梁戍问:“那你的亭子若被风吹跑了呢,我要去哪里追?”
柳弦安考虑了一会儿,做出让步:“那我给你画一条绳子吧。”
“好,你画。”
柳弦安就真的画了一条,细如风筝的线。
“这也太细了!”
“又不会断。”
“谁说不会断。”
“我说的!”
梁戍:“……好好好,你说了算。”
能将万事都可以的懒蛋睡仙烦成这样,也确实是骁王殿下独一份的本事。
柳弦安将线描
长,又在地上画了个风流倜傥的潇洒小人,手中握着线的另一头。
梁戍安轻声一笑,在他耳边道:“那我可得攥紧些。”
柳弦安叮嘱:“你不要总拽我下来。”
“我不拽。”梁戍道,“你尽管在上头睡,我若实在是想了,就顺着线爬上来,看看你,只远远地看着,看够了就走,绝不吵你,好不好?”
柳弦安“嗯”了一声,好。
不过我也不会睡很久就是了,偷闲打个盹,就会回家。
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画着会飞的凉亭,说着旁人听不懂的,没法理解的,奇奇怪怪的话,直到最后将一整张纸都画满了,柳弦安方才将墨汁吹干,仔细把图纸收进箱中,造不出来不打紧,反正在自己心里,这座凉亭已经在云层上晃晃悠悠,飘得十分自在了。
在梁戍离开书房时,外头一圈工匠都赶忙围上来问:“王爷是在同柳二公子一起改图纸吗?”
“是,已经改完了。”梁戍道,“不过那座亭子,是不需要诸位修建的。”
开玩笑了,就算让我们修,我们难道就能修出来吗?工匠们纷纷陪着笑,又打探:“那……不知要请哪位能工巧匠来修?”
梁戍气定神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