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素月收到消息, 很快就率人赶来这处药膳馆。狼族侍女见一队官兵忽然围住了这里,顿时神情紧张,本能地将手摸上腰间匕首, 却被赫连娅用眼神制止。
周围食客见势不妙, 纷纷避开到别处。程素月踩着楼梯疾步上来,因着最近天气已经逐渐暖和,所以她给自己买了条新的裙子, 料子轻盈, 颜色柔暖。赫连娅第一眼看时,竟险些没能认出她来, 两人其实算旧相识, 毕竟先前曾多次在战场上狭路相逢, 但记忆中那名裹着风沙的女将与此时眼前的漂亮少女还是差得太远了,赫连娅的视线稍微晃了一晃, 方才道:“程姑娘。”
“赫连公主。”程素月道:“既来月牙城,怎么不提前通报一声,我们也好到城门口迎上一迎。”
赫连娅站起来,目光却越过她往对面一飘, 柳弦安正站在人群当中, 他同样穿了身天青色的衣袍,清爽高洁,与程素月搭在一起, 恰如江南三月长空映晴花,观之令人赏心悦目。
程素月稍微咳了一声,赫连娅收回视线, 道:“程姑娘, 我此番前来月牙城, 是为求医。”
自打城里开了白鹤医馆,十里八乡赶来求医的百姓的确不算少。程素月问:“赫连公主最近身体不适?”
“不是我,是我的父亲。”赫连娅放低声音,稍稍叹了口气,“或许是大漠上方的神灵听到了骁王殿下的诅咒,所以终于降罪于狼族,我的父亲已经病了很久,心火旺盛,大夫们束手无策,所以我与阿朔才会来此,听说……柳二公子是这世间最好的大夫。”
柳弦安心里还在琢磨,什么诅咒,这晌就又听到自己也成了交谈的内容之一。他对上赫连娅的视线,对方的瞳仁与赫连朔一样,是野狼一般的灰黄色,眼神却并不似赫连朔那样阴森,看过来时,甚至有些动人的温婉,如泉水融化了落日余晖。
侍卫道:“柳二公子还是先回王府吧,程姑娘会处理好这头的事。”
柳弦安站着没动,他其实还想多待一阵子,但侍卫却不肯,不由分说连扛带扶,迅速就将人给带走了!要知道当年那位公主可是非自家王爷不嫁的,这种事哪能让柳二公子知道?这么想着,他的动作越发麻利,三两下就将人塞进马车,又把阿宁往车夫旁的位置上一架:“走!”
两匹战马可能也感受到了这份紧迫,撒开蹄子跑得飞快,沿途那叫一个烟尘滚滚!柳弦安一个没坐稳当,额头“砰”一声撞在窗框上,直到回王府还在隐隐作痛。
“怎么了?”梁戍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拇指一擦那泛红的额角,哭笑不得地问,“又走着走着路,就迷迷糊糊摔在了地上?”
“在马车里不小心撞的。”柳弦安吩咐阿宁去冰窖找了个冰包,一边按一边道,“我们方才在酒楼里遇到了狼族的公主。”
“嗯?”梁戍眉头一皱,他刚从军营中回来,所以尚未来得及收到消息。柳弦安坐在椅子上,将外头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又问:“王爷当初诅咒了那个老狼王?”
“谁咒他,我那叫骂他。”梁戍道,“那年秋天狼族为逞一时之能,竟下令烧了整片苍盖草场,导致许多牧民没有了过冬的粮草。西北干旱少雨,大琰的军队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方才将大火扑灭。也是可笑,时时刻刻将神明挂在嘴边的人,偏偏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举。事后面对着焦黑的荒野,他或许也有些后怕,又跌落下马,匍匐着去亲吻灰尘,看着可悲可恨。”
柳弦安道:“如此一人,王爷还要救他吗?”
“救,但不能白救。”梁戍道,“你来救人,我来谈条件。当初朝廷为帮牧民过冬花出去的银子,多少总得讨回一些,狼族现在虽兵溃流落,但破船仍有三两钉,据传他们在玉山底下埋了不少好东西。”
柳弦安点头:“可以。”
“就这两个字?”梁戍拿掉冰包,看了看他额上的撞伤,“没点别的话要同我说?”
柳弦安答:“没有。”
没有是不行的。梁戍将在椅子上摊成一片的人抱起来,一路带回卧房,口中教育,你就这么放我独自去与赫连娅讨价还价?
柳弦安“嗯”了一声,我看那位公主好像挺讲道理,理应不会抢走……哎?
梁戍咬着他的嘴唇,压在床上亲了半天,亲得又想起自己今晨出门时,把懒蛋从被窝里掏出来的情形,软绵绵的身子裹在同样软绵绵的、洗了许多次的、单薄半透的旧料子里,一掌细腰一片花香,熏得堂堂骁王殿下满脑子都是不可言说,于是伸手去扯他的腰带。柳弦安眯眼看着窗外明晃晃的光,提醒道:“程姑娘或许马上就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院门就响了一声,程姑娘当真回来了。
梁戍深吸一口气,看着身下衣衫凌乱的心上人,视线一路下移,触目皆是勾人的雪白香软。柳弦安却一手掩了他的双眼,一手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口中安抚:“这事不急,搞钱要紧。”
此话是西北几位将军聚在一起时的口头禅,胡子拉碴几个糙汉,画面感太强,骁王殿下再大的欲|火也被说得熄拢,他脑仁子直疼,半笑半气地咬着那一片薄唇用力一咬,方才起身整好自己的衣冠,道:“等着,晚上我再来连本带息讨回。”
柳弦安隐隐觉得不大妙,因为以往没欠债的时候,就已经很要命了。阿宁在院外溜达了许久,一直等到王爷走远了,方才贴在门口问:“公子,要我进来吗?”
“进来吧。”柳弦安坐在床上,将敞开的外袍脱了,道,“我睡会儿。”
怎么又要睡!阿宁试图阻止,但未遂,柳弦安这回入睡的速度奇快无比,被子一裹就梦里不知归。他气喘吁吁地在山川湖海之间狂奔,一路奔到熟悉的温泉边,叮嘱道:“你今晚务必好好休息,一定不要来我的梦里。”
梁戍睁开眼睛,慵懒地问:“为何?”
“没有为何,反正你就是不要来。”柳弦安跑累了,便也坐在温泉边。他真的不想在昏睡时,还要继续面对与清醒时一样的情形了,便又重复一遍,“记没记住?”
梁戍从水中“哗啦”一声站起来,柳弦安猝不及防,看着眼前这出浴美男图,警觉地问:“有事?”
话音未落,人就被一把拽入水中。
“有。”梁戍在他耳边低笑,“晚上不允我出来,那现在就先将该做的事做完。”
柳二公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主动狂奔过八千里风与月地自投罗网一次,梦里也不比现实更轻省,他觉得自己呛了水,又好像被压在了一片细细软软的绒花里,他大口喘息,伸手去推压在胸口上的人,却觉得小臂传来一阵刺痛,身体也猛地一抽——
卧房里安安静静,光线昏暗,外头只有细弱的风声与鸟鸣。雪豹幼崽方才一直趴在他的胸口睡觉,被推下去后,此时还茫然得很,正端端正正地蹲着看他,一双眼睛清澈单纯,如不谙世事的孩童,倒使得柳弦安不自在起来,他抱起那柔软的一团银白,搂在怀中抚了两把,豹崽发出舒服的呼噜声,肉垫一耷,正在继续睡回笼觉,卧房门却被人一把推开。
柳弦安本就心神不宁,扭头看清来人之后,就更不宁了。梁戍走过来,先将这胆敢与自己抢地盘的小崽子拈起来丢回窝,方才坐在床边,凑近想看看先前的撞伤。
“没事。”柳弦安往后一躲,“王爷谈完了?”
“谈完了。”梁戍道,“阿月安排他们住进了城中一处旧宅,明日我会派人将赫连罗抬过来,你替他看看。”
柳弦安点头:“嗯。”
“肚子饿了吧?”梁戍伸手去掀被子,“我让老张给你炖了鸡汤……
怎么了?”
“没怎么。”柳弦安双手压着被子,“我还想再睡一阵。”
梁戍狐疑:“嗯?”
柳弦安面不改色,整个人缓慢地往下滑,试图再次躺平。梁戍自不肯依,单手将人一捞,神情却一僵。柳弦安面红耳赤,双眼一闭,再度采取“你我都是灰尘”之宇宙大法。但灰尘也分好灰尘和坏灰尘,骁王殿下明显属于后者,他的手不轻不重地按着那片滑腻春情,调笑道:“原来我家心肝睡觉如此不老实。”
柳弦安觉得自己甚是冤枉,但又不想解释,干脆转身滚到墙角——正好给心怀叵测的某人留了地方。梁戍靠在他身边,将人连人带被拥在怀中,这阵倒不再讨嫌了,而是说一句亲一口地哄着,哄得人乖乖换了衣裳,又一道去饭厅吃了饭。
“王爷,柳二公子。”高林手里拎着两条肥鱼,刚从外头回来。他这一整天都在水库一带巡查,所以将自己弄得像只落汤鸡,回家也来不及换衣裳,急急问道,“我听说赫连娅也来了?”
“是,明日你陪小安一道过去。”梁戍道,“替那老头看看病。”
高林极懂行情,压低声音:“诊金多少?”
梁戍比划出一个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