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到了他的问题,上官莹自他怀里抬起头,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眼神里似有水光隐动。
没有给他太多自我消化的时间,她接下来的话现实到绝望,“公孙瑾世子,别忘了我是勾陈的暗人,骗人才是我们的老本行。”
是的,暮成辉是对的,公孙瑾世子又一次被骗了。
不过其实,他早就被骗了,落入了他自以为是的感情陷阱。
失去四肢力量的公孙瑾被缓缓扶趟到了地上,跟着她径自俯身点上了他的鼻尖下方,青涩的犹似蜻蜓触水一般的亲密,却含着太多太多说不出的情愫。
他的理智在抗拒,但是情感却又一次有了偏差。
上官莹,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
离开监室前,她隔空用掌风熄灭了桌上的烛火。
跨过了满地失去意识的人,走出了大理寺的监室,没有再回头。
为了见一见公孙瑾,她已经擅自多停留了几天。
现在,要尽快去完成她的任务。
然后,回到那个地狱之中,永远的。
所以,她不能让他爱自己,也不能留下任何可以称之为希望的东西。
从监室内一路出来,所有人都是趟地挺尸状,连同门前值守的公孙瑾的带刀侍从在内,系数是意识清醒浑身无力的状态。
看着上官莹过来除了瞪大眼睛,表示愤怒惊恐外根本无力阻止,甚至这个时候她要取人性命都是轻而易举。
监室外的边门旁,做接应的封玄弈口叼着一根杂草,听到身后上官莹出来的动静,皮笑肉不笑的招呼,“你终于肯出来了,大善人。”
上官莹听着他的讽刺,什么都没说只径直提气纵身上了屋檐。
封玄弈见状也只轻嗤一声,随即扔掉手中杂草也跟了上去。
沿途被两个漏网的监室守卫看到行踪,上官莹并没有痛下杀手,只用暗器打伤了事。
她反常的行径并未引致封玄弈过多的侧目,因为早在她要求自己劫狱时使用散神香,他就已经猜到她不正常了。
散神香这种东西,无色无语,如不预先服食解药嗅上一点就能麻痹四肢。
本来并不是单单做蒙汗药用,而是毒杀目标前,配套使用让人行动瘫痪。
随后,就在动弹不得的身体状态下,清醒的感知自己生命力的消逝,于被杀的人来说这不啻于凌迟。
但这回,这种高级毒药竟被上官莹当了蒙汗药来用,除了鄙夷和不齿封玄弈也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面对了。
毕竟,两人交手他几无胜算。而且他的专长施毒在她身上也讨不了任何便宜。
毕竟是勾陈这么久以来唯一自百毒窟内生存下来的奇人,上官莹的血既能解百毒,自然也能保证本人不受任何毒物的影响。
正当封玄弈暗自腹诽之际,突然听到前方风里传来的上官莹的声音,清晰而意外,“对不起。”
他面色一沉,扫去了方才不正经的鄙夷之态,提气疾行了两步拦住了前方的上官莹,“你说什么?我有没有听错。”
他这言行并不是欠打的找茬,而是真真切切的希望自己听错了。
这一回,两人都停了下来,没有疾行,耳边没有萧萧的风声。
站在街角的店铺前,上官莹望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的道歉,“对不起。”
封玄弈原本抓在她臂膀上的手忽然收紧,她吃痛却并未表现出来。
许久,他松开了她的臂膀,失笑摇头,“你一定是吃错药了。”
随即,他没再管上官莹,独自往前走去。
面前的集市,人流络绎不绝。跑商的,搬货的熙熙攘攘。前方人群里依稀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封玄弈心下一震往前走了几步,跟着猛然停步。
封玄奕想起昔年那些零落的过往,那是勾陈里普通的试炼,不需要决出生死。
他与她便是对手,月桂树下夜风掠起她乌发翻飞,半面红妆下她眼神魅人,望着他道:“封玄弈,你可是别想了。”
他脸上玩世不恭的笑着,但那眼内却是泛起了微澜。
自小长在勾陈,他们与上官莹一样,也是踏过了无数人头活到今日的。
这是命,而他早已认命。不需要幻想也不愿幻想。所以,他从来都没有深想。
但是,上官莹那声对不起,依旧还是触动了他。即使没有深想他依然知道自己对百岁生的不同。
只是连他自己也知道,这份不同在勾陈那样的朝不保夕的环境下并没有什么作用。因为那个人间地狱,教予他们的只有杀人的方式和手段。
不论怎生的希翼,在那样绝望的土地上都无法生长。眼下,他们需要的,只是完成任务,然后继续这样行尸走肉般的活下去。
……
酉时三刻,夷掖国帝都皇城。
近侍内监领着一列宫装的少女行进在巍峨的白玉廊间,领头掌灯的侍女许是初入宫不久,半道遇上了孙良娣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