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宫门的守卫时他已觉不妙,一脚踹开大门,却发现里面黑漆漆、冷清清,半点感觉不到有活人的气息。
他无须动手,一双威严锐利的眼睛一扫,那首领便什么都招了。三两句听完重点,气得公孙瑾一脚踹在他心口吐出血来。
没工夫与袁氏计较,公孙瑾急急忙忙去看上官莹。
他带着一身风霜进入美人盏时,却感觉如坠冰窖,盏里面一丝热气也没有。公孙瑾亲自点了灯,却被照见的一幕吓呆了。
上官莹披散着头发倚在床头,看起来瘦了很多,身上胡乱盖着被子、毯子、衣服,手里抱着个紫色的襁褓。
他微微垂着头,脸上泛着不自然的红色,露在外面的手背却是青紫色的。
床边趴着个绿衣侍女。
床上床下,都悄无声息,让他感到恐慌害怕。
一步一步走近,才看见上官莹青白的脸上犹有泪痕,抱着的襁褓里露出一张婴孩的脸,约莫只有他半个手掌大。
公孙瑾又是期待又是不安,伸出手想摸一摸他,却只触到一片冰冷僵硬的皮肤,吓得他倒退两步。
恰一脚踩在碧桃小腿上,让她痛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见边上站着的公孙瑾,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再看,确实是一身铠甲的公孙瑾。
碧桃拼了命般扑过去抱住公孙瑾的腿,一边哭一边喊:“呜呜呜陛下您终于回来了,求求您救救柳妃娘娘吧……”
她哭得颠三倒四,公孙瑾将关键字眼连在一起串一串,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原了个大概。
上官莹先是被下。药,后又被关进了美人盏。
他在盏里产下一个儿子,却因为盏内既无食物又无御寒的衣物,孩子已经冻死了。
公孙瑾身上原本沸腾的血液忽然像被迎头浇了一盆雪水,凉了个彻底。
他浑身被卸了力一般,站都站不大稳。
他不想相信更不敢相信碧桃的话,一步、两步走到床沿处,欲把襁褓抱出来仔细看看。
却发现上官莹虽未醒抱得却用力,他也要使出几分力气才能抱出来,这一来又将上官莹惊醒了。
他条件反射般伸手将襁褓护住了,甚至伸出一只手重重拍在公孙瑾手上,眼睛异常明亮,戒备地看着他。
他出手那一下,公孙瑾明显感觉那只手很烫,他忍着难过,“莹儿,我回来了,你别怕。”
上官莹眼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视线下垂落在紫色襁褓里的那张脸上,“你回来得太晚了。”
七个字像利箭扎进公孙瑾心里,半晌,才艰难挤出一句话,“能让我抱抱他吗?”
“你要轻一点,温柔一点,别吵醒他。”上官莹轻声细语,微微松开手。
公孙瑾笨手笨脚地将孩子抱过来,小小的一个,加上襁褓也不过他小臂长,没几斤分量。
他解开襁褓,摸一摸孩子的身体,冰冷冰冷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没的?”
听见这一句,上官莹瞪大了眼睛。
“你胡说什么呢?他只是睡着了,你那么大声会吵醒他的!”上官莹不高兴地皱起两条眉毛,说着撑起身体要抱回来。
他看着身上已没二两肉,眼睛却亮得渗人,手上力气也奇大,公孙瑾几乎被他得逞了去。
看见他这样,公孙瑾心里也不好受,“莹儿,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我们的孩儿真的已经……”
从小公孙瑾就不爱哭,今天难得看着怀里的死婴红了眼睛,纵横沙场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几回,连“死了”二字都说不出口。
或许是带着偏爱和不舍,公孙瑾越看襁褓里这张笑脸越好看,眉毛头发都很黑,鼻子又高又挺像他,红红的嘴巴嘟嘟地翘起来像莹儿……
床上的上官莹没抢到孩子,默默坐着看了他片刻,忽然捂住脸哭起来。
“怎么会呢?吃饱之后明明睡得很香啊,怎么睡醒起来,他就不哭也不闹了呢?怎么会这样,他是不是怪我没照顾好他,还是记恨我从前说不想要他?”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指缝间落下来,他的每句话都像针扎在他心上,让他破碎的心更加千疮百孔。
公孙瑾一手抱着孩子,慢慢坐在床沿上,一手将上官莹干瘦的身体揽进怀里。
低头去亲他凌乱的发,亲他潮湿的眼,亲他干燥的唇……
一边亲一边安抚他,“莹儿,我知道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这样自责。”
怀里的人霍然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盯着他看,执拗地反问他:“那是谁的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