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牙丹东——这的确是丹东的绰号,是他在帕里街、在巴布莱尔、以及更加广阔一些的地区中最广为人知的称呼。这个称号到底闻名到了什么程度呢?但凡是知道或者知道过他的人,只要一看到嘴里面牙齿不全或者天生牙缝过大的人都会想起他,想起这个胖子。因为首先他是一个会经常接触到很多有意思的人的人物,其次他本身并不是一个不爱笑的家伙。而只要他一笑起来,人们就能够看到他嘴里面两颗板牙中间那宽大的、标志性的牙缝,然后他们就会想起他的绰号,然后他们就会默默的在心里面加上一句——“真他妈的合适”。
不过与之相对的,比起“豁牙”这个名号,他的另一个名字——很久、很久以前所获得的另一个名字,另一个别称,现在却是很少再有人提起了。所有人,包括丹东自己,似乎都已经忘记了那个名字,忘记了那个曾经跟随了他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名字。人们都不再会想起、不再会在意这个掌控着地下世界最多、最不起眼、最可怜可恨和可悲群体的男人以前究竟是谁,究竟是干什么的,究竟都做过什么事。他们只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只知道他是“豁牙”的丹东,因为他们不需要他成为什么他们所不熟悉的、陌生的、不需要的、别的丹东。
而幸运的是,丹东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他也曾经希望事情真的能够这么简单就好了。
艾德和老杜洛克从他这里问出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完全出乎了老杜洛克的预料,这位游民首领并没有犹豫太长的时间,并没有和他们两个人扯太多的皮,简直像是头刚刚从老虎口中奋力搏斗逃出生天的大野猪一样稍微被艾德讲道理的劝了两句就挥手告诉了他们自己所了解到的所有情况。
小吉特的确曾经在消失之前来找过他,而他所拜托的就是关于自己所消失的相关事宜。他告诉艾德和老杜洛克这两位“探员”——老实说被侦探和警探同时找上门来这种事儿他也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他告诉两人,他曾经在以前的某次生意中欠下了小吉特的人情,而且还是不小的人情,他当时承诺如果将来什么时候小吉特遇到了麻烦,需要帮助,他会无条件的为他出手一次。而小吉特来找他就是来要他还那次人情来了。
这是他的债,他躲不了,也没打算躲,更何况小吉特要他帮的忙对他来说其实并不算是什么难事。小吉特的要求很简单,他让他为他找一个“在短时间内绝对不会被任何人找到的地方”躲起来,说他至少要一两个月不能够在巴布莱尔抛头露面,也不能够被任何人找到他。
丹东告诉艾德与老杜洛克,小吉特没有告诉自己他是犯了什么事情,他也没听说小吉特是犯了什么事情,不过他也没有多问——管好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嘴巴向来是地下世界最基本的规则,活得越久的人越是能够明白这些规则的重要性——他动用了自己的手下和资源,很快便为小吉特找到了一处只有游民群体才知道和熟悉的隐蔽的避难所,然后便将他给安排了过去。
之后,果然和小吉特所说的一样,在他躲好之后的短短几天里,马上就有人开始在巴布莱尔的地下世界中开始秘密的打听起他的行踪来了。而且真正让丹东所感到警觉的是,他曾经也试着查过这些找小吉特的人的身份究竟是谁,结果到最后却是什么也没有查到。对方就好像是幽灵一样,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冒了出来。也是在那时候起,丹东才真正的有了感觉,明白小吉特这一次是真的卷入进什么不得了的事件里了。
而听完丹东的讲述,老杜洛克与艾德对视了一眼,皆是看出了对方有话要说。丹东的这些话回答了一些他们心中的疑问,可是马上却又激出了另外一些新的疑问。
“为什么你这么轻易的就和我们说了这些?”老杜洛克狐疑而严厉的看着丹东,“我以为你是和小吉特站在一边、想保护他的才对,还是说我把意思领会错了?”
“无论您相信与否,我亲爱的杜洛克警探,但是在我看来我这样才是真正聪明的做法。”丹东咧开嘴,露出了标志性的豁牙微笑,嘿嘿的像个三百吨的孩子,“我的意思是,我当然想要帮助小吉特,我欠这位兄弟人情,而我必须要还他……但是我可不想因为如此就给自己、给帕里街惹上什么我们所惹不起的麻烦。更重要的在我看来以现在的形势他被从阴影中所逼出来是迟早的事情,全部都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或早或晚、或快或慢,他都会被什么人给找到,或是通过我,通过帕里街,或是通过别的什么我所不知道、所想像不到的另外的方法。而既然如此,我更希望第一个找到他的人是杜洛克警探你,而不是别的什么更糟糕的家伙。我认为我是在做基于现在的情况对小吉特来说可能算得上是最好的事情。”
“……”
老杜洛克吸了口气,胸膛鼓了一下,然后转头看了艾德一眼。这让他发现了刚刚他没有发现的什么东西,眨了下眼睛之后面色不眠的转回向了丹东。
“最好事情真的和你所说的一样,丹东。”老警探用平静的、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警告意味对游民之王说道,边说边拉住了艾德的手臂,“我们要找的人最好真的是在你所说的那个地方,不然我向你保证,我们会再回来找你的。而到时候场面可能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好看了。”
豁牙笑了,笑着露出了豁牙。“我不这么想,亲爱的杜洛克警探。”他慢慢的说道,“我想你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至少不会因为这件事情。”
老杜洛克不再管这个胖子。他拽着艾德,转身向后,在走了两步、距离后面的丹东和他的手下足够远,确定不会被他们所听到之后,才歪头靠近了艾德。艾德下意识的冲着反方向避了避——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在同性对自己做出这种亲密的动作的时候都会做出这种不自然的反应,特别这位同性和你还不是太熟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老杜洛克对于艾德的反应嗤之以鼻,对于他在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讲究这些没有用的事情而相当的不屑。
“告诉我你想到什么了。”
“嗯?”
“别跟我打马虎眼。我知道你在刚刚听完那家伙的话后和我一样心里面都有了疑问,但是你想到的东西和我所想的好像一点都不一样,我问的问题和丹东的回答对你来说一点帮助都没有。你到底是想到什么了?”
“没用。”艾德摇头,“跟你说了也没用,这个问题现在没有人能够回答的了。”
“别把话说的太绝对——而且我觉得你有义务跟我分享和这件事情有关的一切进展。”
“我才没那个义务。别忘了我可没有邀请你,你是自己自愿过来给我打下手帮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