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安又被拉出去提审,在路过秦阁老牢房门前,他一如既往的行跪拜大礼,秦阁老也一如既往的对他视而不见。
纪安也已习以为常,正欲起身离开,秦阁老却破天荒的开口道:“纪安,老夫还未曾问过你,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背叛我们?”
纪安瞳孔微动,自师父得知他的行径后这是第一次与他说话。
他低垂着头,不敢迎视恩师锐利的眼神,“事到如今这还重要吗?”
“重要。”秦阁老言简意赅,气势不怒自威。
狱卒知道秦阁老已经洗涮了罪名,最多是个失察之过,即便被陛下怪罪也不会有损秦家的根本,便耐心的候在一侧,未做任何催促。
纪安沉了沉肩膀,叹声道:“既然恩师相问,那罪徒便也不再隐瞒。
我此番所为并非为了荣华富贵,反是为了延续师父您对弟子的教导。”
秦阁老一时不解,却见纪安抬起头,他的双眸依旧清明,一如他当初来秦府求学时那般,眼中全是对学问的探求欲望。
“师父当年传授学问时便告诉弟子们要苦天下百姓之苦,学问是用来造福百姓,而非为了取悦权贵。
弟子至今初心仍在,可敢问师父,在您心中太子殿下与天下百姓谁的地位更重?”
秦阁老语凝无言,纪安继续缓缓道:“我曾给师父递过自己所书的治世策,师父也说这些的确是良策,可您却一直压着未议,您还记得当初是如何与弟子说的吗?”
秦阁老自然记得,从长远角度来看那的确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可一旦实施势必会动摇某些人的利益根基,届时他们一定会对太子不满,从而生乱,所以他压而未发。
“我并非反对,只是觉得时机不对……”
“那师父觉得什么才是对的时机?待太子即位吗?”纪安苦笑,“届时还会有新的阻碍,比如太子根基尚浅、朝堂局势未定。
师父,只要您是太子的外祖父,您就不可能做到旁观者清,太子温和良善,但亦非果决之人,所以……”
所以他选了昭王,即便昭王品性不端,甚至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昭王势大,且忠勇侯手中握有兵权,推行新政也不怕权贵生出二心。
秦阁老怔然,嘴唇颤了颤,却还是没发出一点声音来。
纪安见状拱手行了礼,与狱卒一同去大堂接受审问。
秦阁老无力的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难道我真的老了吗?”
他看了看自己干瘪、满是褶皱的双手,手背和胳膊上长了不少碍眼的斑点,那是垂垂老矣的象征。
秦阁老突然笑了,只笑中满是自嘲。
他竟一直没发现自己已衰老至此,非但帮不上年纪人,反是因自己刚愎自用而成了他们的拖累。
他一个人枯坐许久,再睁开眼时,曾经浑浊昏花的眼竟重现了清明。
他站起身,将头发细细梳理工整,又换上苏容送进来的干净衣衫,虽处牢中但不减读书人应有的儒雅清贵。
他坐在桌边,研磨执笔,挽着衣袖在宣纸上洋洒泼墨……
东宫,苏钰与苏容相对而坐,苏容抬手敬了苏钰一杯茶,感激道:“此番还要多亏宁王相助,宁王与王妃的恩情本宫绝不忘怀。”
苏钰也不扭捏,举杯遥敬。
只两人方把茶水饮下,忽有内侍脚步匆忙而来,跪地地上颤声道:“殿下,不好了,秦阁老他……”
苏容心中一紧,猛然起身,“外祖父他怎么了?”
内侍尖声哀嚎道:“他老人家在狱中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