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转眼看蒋七七。
一眼过,他却愣住了。
足足愣了十来秒,他才目光一颤,忽尔转头看着北阳王的眼睛,笑道:“王弟好像是遇到了刺客?”
他的嗓音和煦,面容亦和煦,与北阳王并肩立于一处,俨然是二个世界之人。
一在冰雪之渊,一在日影之颠。
可惜,蒋七七却从那状似温暖的嗓音中,听出一丝狡诈之意。
北阳王面露不屑,似乎并未听出太子的不同:“区区刺客,何足挂齿。不过……”
他面容一肃,蹙眉高声道:“本王刚遇到刺客,太子就赶到,是不是太巧了点?”
寒月天气,风雪呼号,是个正常人,大约都会窝在马车中躲避寒雪。又岂会如太子一般,领着亲卫纵马飞奔?
此话一出,含义深远。
太子闻言色变,大笑道:“王弟说得哪里话?本宫刚到震中门,就听说你被刺客围攻,这才特地赶来相救。”
好一个兄弟情深,可惜北阳王却并不买账。
“震中门到此,少则一刻钟时辰。这些刺客,从出现到送命,也不足半刻钟。太子真是好手段,竟能未卜先知!”
北阳王面色冷淡,说出的话尖酸刻薄,一张俊美非凡的脸面,摆着冷漠和睥睨。
堂堂太子,在他这里竟也留不得一丝体面。
太子目光连闪,一张脸清白相接,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挣扎良久,终于放弃解释,而是凑进北阳王一步,哈哈笑道:“这……”
他随意扫一眼蒋七七,压低声音道:“父皇还在皎化寺,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就让为兄代你送她入宫?”
入宫,至少还需一刻钟,进御书房,则至少还需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马车中一双男女,能干出来的事情,实在极多。
北阳王冷然地瞧着太子,瞧着眼前这位号称流火城第一风流才俊的男人,容色一冷。
他退后一步,“本王兵马劳顿,接连数日未曾歇息,已是累极。既然太子愿意代劳,本王自然乐意。”
他冷冷一挥手,扬声道:“请太子送玉国妃嫔入宫,回府。”
“喏。”
众下属齐齐应答,退了开去,白衣女子翩然跃来,扶住了蒋七七的手臂。
北阳王斜睨过来,揶揄看着蒋七七,“还不多谢太子恩典?”颐指气使,好一副高高在上主人姿态。
蒋七七瞪了他一眼。北阳王却似未曾看见。
太子眼珠一转,笑道:“区区小事,何须美人感谢。”他挥挥手,冲赭黄兵卫潇洒道:“速速回宫!”
长街那头,有簇新的马车安静地驰行过来,竟是早有准备似的。
蒋七七目光一闪,白衣女子暗中使力,挟持着她走向马车。
赭黄车帘掀开,窗前垂着明珠流苏,小茶几上摆着几样精致糕点,似乎正是为新人准备。
蒋七七回头,车帘却已垂下。
“若能得太子亲睐,倒比争宠后宫来的容易。玉国破了,蒋小姐且安心罢。”车门外,白衣女子晦暗生涩的低语,嗓音里无端透出一点寒凉的温柔。
蒋七七不开口。
白衣女子似乎也知晓她是个哑巴,愈发压低了嗓音,略略悲凉道:“我叫春霜。”
语毕,再无声息。
蒋七七飞快转头,挑开窗帘,远处的北阳王驭马归去。风雪中,他的马蹄声空落,春霜纵马跟着他。
蒋七七一愣,赭黄车帘已被人从门外掀开。
太子笑吟吟探进上半身,和蔼着眉目,“美人,你果然当得起玉国第一美人的称号。你放心,本宫立刻叫人划掉你的名册,绝不将你送给父皇。”
一伸手,压住她白皙的下颌,就欲一亲芳泽。
皇帝不在宫中,太子抢了北阳王的护送人情,又白得一个美人,果然是双全齐美。
今日这局,真打得好算盘。只可惜,他忘了北阳王比他更懂算计。
武威大帝从皎化寺回宫,早就收到北阳王送玉国妃嫔进宫的消息。
甚至,北阳王专程上书告知武威大帝,蒋七七成为妃嫔第一夜就遭遇破国,实际并未破瓜。
送这样一位大礼给父皇,北阳王也算相当有心了。
武威大帝年近天命,却也正当壮年,笑纳一个冰清玉洁玉国第一美人,实至名归。
他正等着一刻钟后,在宫中召见蒋七七。太子却在此时偷天换日,把最重要的蒋七七搞没了。
一会儿父子俩在乾中门相遇,太子如何交代?
流火城中人尽皆知,武威大帝最宠爱的儿子是七皇子北阳王,并非眼前这位嫡出的太子夏泽。
父子反目几乎是板上钉钉。
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北阳王无疑。
蒋七七如水的双眸抬起,直视太子的笑脸,手中忽然多出一把匕首,飞快刺向他咽喉。
太子猝不及防,堪堪避开剑刃,狠狠抓向她纤细的手腕。
看这架势,他竟也是个练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