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古人的生活简朴而单调,谁说古人的城池简陋而穷困。一见流火城,方知那个“谁”认识的肤浅。
这个时空的九州大陆,透着盛世帝国的奢靡和繁荣。像是烟花三月的绚丽风景,美好的那么不真实。
蒋七七垂下眼帘,盯住铺着金砖的路面,缓缓握住了袖中的匕首。
在得知蒋六郎被北阳王斩杀的消息时,蒋七七便决定回去玉国,收殓蒋六郎的尸首。
最好,再寻到蒋夫人的陵寝,将夫妻二人合葬。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蒋七七,生生死死这些事,冥冥中自有天定,她无法更改。但,她占用了蒋七七的身体,总应该回报一点什么。
比如,安葬“蒋七七”的双亲。
既然上天垂怜,令她重活一世,她不愿再如从前一般,将性命悬于他人手掌。至少,她希冀能跟随自己的心,重新再活一次。
一队赭黄兵卫,风驰电掣般掠过长街,一面纵马扬鞭,一面高声呵斥。
“北阳王指使刺客谋逆犯上,已于乾中门拿下。玉国妃嫔蒋七七在逃,若有谁见到陌生的美貌女子,即刻往兵马司举报。”
街上行人纷纷驻足,试图听清楚御林军的命令。
“北阳王谋逆?”
“不会罢,那样权倾天下、恩宠浩荡之人也会谋逆?”
“蒋七七竟是他的杀手,听说玉国第一美人是个哑巴啊……”
廊下,几个年轻书生轻声议论,言语间颇为放肆。
蒋七七不期然转头,几人慌忙以扇面遮掩面容,不再多言。
书生意气,自古如是。
蒋七七目光冷淡,不欲掺言,垂首离去。
离去,宽余百米的长街那头,缓缓行来一队奢华矜贵的马车。每一辆马车皆装饰鲜红绸花,张贴鲜红喜字,垂挂鲜红丝绦。
鲜红的车队迤逦,鲜红的旗幡招展,连冬月的寒风也似在这一刻变得鲜红而温柔。
车队之首,油光水滑的白马上,一位年轻男子穿着鲜红婚衣,戴着鲜红礼帽,含着鲜艳的笑意,驱马慢行。
他身量伟岸,肤色深棕,腰间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宝刀,一观便知是军中之人。
蒋七七退后一步,避开他掠过来的视线。
长街两侧,却有许多行人驻足礼让,似乎对他很是敬畏。
热闹的长街,一时静寂,只听得舞乐班子吹吹奏奏的声音。
喜庆中透出一丝不可言说的压抑。
似乎,这喜庆也来得诡异。
“呸,什么东西。这一对通敌叛国的姐妹,真真是玉国之耻。”站在蒋七七背后的书生们,忍不住再次议论起来。
蒋七七目光一颤,垂首不言。
“一个嫁给左都尉林未安,做起了正儿八经的夫人,一个……伺候了玉国老皇帝又与北阳王做奴妾,还行刺太子殿下。我呸。此等小人,怎配来到大夏!”
“贱人!”
几个书生显然气得不轻,骂起风氏姐妹,口无遮拦。
但,长街上的行人,显然并不完全赞同这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一介亡国庶女,竟能做林都尉的夫人,哎呀……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有妇人忍不住艳羡,立时引得旁人附和。
“听说,这两姐妹都生得艳冠天下,也难怪林都尉和北阳王都……”
“果真是那蒋七七艳冠天下,北阳王岂会让她行刺太子。我看呀,她的妹妹才是有福之人。她呀……啧啧。”
“说的是,她们姐妹再美,还能美得过芜兰岛的暮容姑娘?暮容姑娘对……”
杂七杂八的议论声,暗暗传开,越扯越远。
蒋七七站在街角,看着眼前徐徐通过的车驾,一瞬蹙起了眉。
长长的车队,一眼望不到首尾。长街这头,鲜红衣衫的新郎官已然拐出了街口。长街那头,新娘子蒋月的嫁妆还只有一个开头。
谁家女子能有这般丰厚的嫁妆?
大约,只能是一国公主了。
可蒋月乃玉国五品文官儿蒋六郎的庶女,一个刚刚亡国家破的无依孤女,岂能有这许多奢华珍贵的嫁资?
众人无解。
紫檀木箱笼装着太多珍玩玉宝,压得那转动的车轱辘咯吱作响。
端坐马车中的新娘子,遮掩着鲜红盖头,一双莹润的素手交叠,教人窥不清面目。
蒋七七自半掩的鲜红车帘看进去,恰看见她一双素手上,戴着十来个色泽各异的宝石指环,每一枚都价值连城。
殷红璎珞流苏垂在她的耳畔,随着马车摇摇荡荡,晃出别样的弧度。
新嫁娘的马车过去,嫁妆车子接二连三的跟上来。
蒋月的陪嫁委实太多,马车装载不下,许多珍贵的大件,竟只能摆在簇新的板车之上。
一件一件,从街道中央走过,引得围观百姓唏嘘惊叹。
那汉白玉琴台温润清澈,晶莹通透,显然是异品,以鲜红绸缎装饰,喜庆到了极致。
那红珊瑚的摆件,足足二米多高,不说是使用,光是看一眼,已是毕生之福气。
那镂花红酸枝屏风,花鸟虫鱼精细到每一丝花蕊,每一根毛羽,每一条毫毛,每一只鳞片。栩栩如生的姿态,真如活物一般。
围观百姓爆发出巨大的溢美之声,车队中人皆露出傲然得意的笑。
蒋七七冷眼望着那琴台,忽然冰凉了双手。
古琴、珊瑚、屏风……
那些本属于蒋七七的东西,而今,尽随他人嫁入异国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