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信一开始容宣便解释了封泥上的印章是他容氏特有的一种标志,接着说自己因为一些缘故蓬莱之旅未能成行,此时正在临县万儒总院学习,待学成之后立刻出门游学来临淄找她。第二件事则是向萧琅道歉,乍见之时心生警惕,因此多有谎言相欺,他的夫子是儒院孔芳先生,百里谌其实是钟离邯的御术老师。第三件事是告诉萧琅他还有一个巨大的秘密,希望以后能够有机会当面告诉萧琅。
萧琅逐字逐句的看完仍意犹未尽,她合上竹简,心里琢磨着究竟有何秘密不能书信传达,这种吊人胃口的话真是太讨厌了!愈猜测愈好奇,遂找出尺牍与刻刀给容宣回信,结果刻着刻着便有更多话想说与他听,这封信从早刻到晚都未收尾。
入夜,香萱监督萧琅熄了灯乖乖就寝才离开,她前脚刚走,萧琅后脚便爬了起来,悄悄地披上衣服又将灯点上,在豆大的烛光下刻着简。忽然瞧见远处隐约有光亮,她迅速吹熄烛火将衣服往架上一搭,小老鼠似的钻进衾褥中假装睡着了,等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她再起来继续刻。
如此几次三番,回回吓得心脏要跳出来,萧琅终于熬不住了,看到灯光后她躺下不敢再起来刻简了。
许久,忽闻屋外萧姜夫人与香萱的说话声,萧姜夫人问“是睡下了罢”,香萱答曰“早就睡下了,奴亲眼看着的”,萧姜夫人又说“我们进去看看她,万一又梦魇了也没个人在”,末了再无言语,只闻房门“咿呀”一声屋里就进来了人。
萧琅立刻闭上眼睛装作熟睡的样子,眼前蓦然一暗又一亮。“应是母亲和萱姊过来坐下了罢,”她暗道,“且听她们说什么。”
萧姜夫人坐在床边,香萱坐在她侧下方的床脚上,两人压低声音说着夜话。
萧姜夫人伸手掖了下锦衾边角,双目温柔地望着萧琅的侧脸,悠悠太息,眼中竟悄悄泛起泪光,“琅琅这孩子也是可怜,尚在腹中时便随父母兄姊奔逃……”
萧琅听着亦是感慨,心中疑惑,“原来生活这般艰难吗?难道我还有个阿姊?为何从未见过呢?”
“小少主能平安降生着实不易,少君也曾感慨小少主真乃气运之子。”香萱接过话茬。
“气运之子?”萧姜夫人冷笑,说话的语气顿时变得幽凉凄远,“出生前国破家亡四处奔波,甫一诞生便遭遇父母饮鸩殉国、兄姊自缢而亡的惨事,不得不抛却先祖改名易姓,晓事之后又过上了山中方士的清苦生活……若这些皆为气运她不要也罢,宁愿她愚钝蠢笨些,我们护她一生、子客伴她终老都好过以后占星卜卦的日子……”
国破家亡?父母殉国?兄姊双亡?
萧琅已经不知萧姜夫人在说什么了,心里的疑惑重得像块石头压在她心口,“难道他们谈论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人?”
“少君想岔了,若是小少主修成了闻达天下的阴阳术士,如无名先生般翻云覆雨受万人敬仰,岂非强过平凡一生?”香萱将萧姜夫人冰凉的双手握在手心里,强作欢喜地安慰道,“至时咱们还要仰仗小少主呢!”
“真像你说的那般容易就好了,可国恨易忘家仇难消,纵使琅琅不为百越亡国之恨所动,但亲生父母兄姊的仇不能不报,她一小小女子……真不知该如何……都是我的错……”萧琅夫人心中越发难过,不由得低头掩面而泣。
“少君何错之有呢,身为姨母已是做到了极致,更何况这与少君并无干系,只是小少主运气不佳罢了……”
担心萧姜夫人情绪失控会吵醒萧琅,香萱边安慰边搀扶着萧姜夫人回了寝室,萧琅窝在锦衾中却是怎样都难以入眠,她的心里遭受了极大的震撼——
我不是母亲的孩子?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