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儒总院人尽皆知,在“三学辩会”上打败名家弟子并得到阴阳家疆德先生赞扬的首席弟子子渊被院长孔芳先生送到了刑堂,虽然不知他究竟犯了什么错,但看他天天受罚的可怜模样便知孔芳先生是真的被他惹怒了,否则怎会舍得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送到老魔头这里来!
“老魔头”是儒院的学生给刑堂之主孔莲起的诨名,此人乃是孔芳的同胞弟弟。
与孔芳崇尚“仁爱为本,刑罚为辅”的观念不同,孔莲极力推崇刑罚制度,认为人性本恶,不可教化,唯有法令拘束才能天下太平。他的观点与整个万儒总院、乃至天下儒学士子都格格不入,在书院里是个极其特别的存在。
上一任刑堂堂主去世后,孔莲满怀欣喜的接手了刑堂堂主一职,不料在刑堂待了三十余年都没有遇到一个要跟他学法的弟子,犯了错的弟子来刑堂小打小闹走一遭便又回去和夫子学起“仁义礼智信”。孔莲对祖师“以德治国”的观点持十分怀疑的态度,明明法令才是国之重器却为人所忽视,久而久之就连孔莲自己都要放弃寻找弟子传承法学的打算,直到容宣的出现。
现在说起来仍恍如大梦一场,容宣以为姚渊将自己扔在这里是真的要他接受惩罚认真反思,孔莲以为容宣只是一位犯了错的弟子来受罚,没想到姚渊拎着容宣的后领对孔莲说这是他未来的弟子,是一个非要学法的儒家弟子,以后便归他管了。
自姚渊离开的那一刻起,容宣再也不是孔芳的首席弟子,而是成为了一位法学大家的唯一门徒,他与他的新夫子在刑堂相依为命,研究着那些不为人所看好的法令,成了万儒总院最特立独行的存在!兴奋之余容宣又满含对孔芳三位夫子的愧疚,孔莲却是喜不自胜,他十分重视且宠爱这个难得的学生,而他向弟子表达重视的方式便是严厉教学和随时随地的各种惩罚。
昨夜容宣看书睡得晚了些,今天上课迟到了半刻钟,孔莲给他了满满一盆水让他举两个时辰,下雨便在屋里举着,雨停了就去院子里举着,好教他在过往的同窗面前丢丢脸,所谓“知耻而后勇”即是这般。
容宣如是举了两个时辰之后两臂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他,他举着手盆走进屋,孔莲将水盆拿下来,拍打着他的手臂帮他舒缓筋络。容宣傻乎乎的行为赢得了孔莲相当的好感,如此顽固耿直的性格与法令倒是十分契合,做法家学问的就是要正直顽固不屈服才能保证令行禁止,维护法令的效用和尊严。
“昨日秦法一百三十五条背熟了吗?”孔莲问他,容宣很是愧疚的回答“只是读熟了,尚不能熟背”,孔莲剜他一眼,“你连自家法令都背不熟谈何复国,即便重建了秦国你迟早也要将其拱手让人,还不如不报此仇,如我一般看守刑堂,记录法令教教学生,庸庸碌碌一辈子亦无不妥。”
容宣低着头不敢吱声,孔莲无奈的挥手让他赶紧背书去,暗叹这孩子过分耿直,看上去傻了些。
孔莲的毕生愿望便是总结商王室与天下各国的刑罚制度,写一套集各家法令之大成、更加具体完善且能通行各国的法令,从而规范行为,最终形成各司其职、赏罚分明、路不拾遗的国风,天下方能海晏河清,四海升平。
容宣的出现算是帮了他大忙,师生二人在一张案上读写,不时说说话,关系十分融洽。
临近掌灯时分,有弟子前来请容宣到前院正厅去一趟,有人指名要见容宣,孔莲立刻问那弟子是“何人何事何时归”。
那名弟子也很是疑惑,“学生也不知来者何人,只是他们点名要见子渊师弟,学生看他们身上有阴阳鱼,许是阴阳家的人罢?”
闻言,容宣内心有些小小的激动,“夫子,会是疆景先生想见我吗?”
“师弟说的可是疆德先生一派?”那弟子回忆片刻,摇头道,“并不像,虽然这些人都穿了白衣裳,也配了阴阳鱼,看上去气质诡异,毫无风度,岂能与疆德先生相提并论!”
这天下除了阴阳一派喜好以阴阳鱼为饰外并未听说过其他学派还有这种习惯,孔莲对来者身份十分怀疑,他问这人那些所谓的阴阳家可否说过什么话。
“什么话……学生想起来了,那些人反复追问孔芳夫子和子渊师弟是否见过一个人,夫子说并未见过,那些人便非要让子渊师弟出来说话,何时何地说得一清二楚,夫子无法才让学生才请子渊师弟出去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