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萧和蔼地笑着,心中有一万句骂人的话想说给容宣听。
容宣得空来军营探望了她一番,龙非对沉萧赞不绝口,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容宣亦“安抚”她说有何要求尽管提,他与大王尽量满足。
沉萧咬牙切齿地让他去死,容宣却是微笑摇头,悄声与她说“我可不能死,否则疆景会难过得吃不下饭”,沉萧一口气憋在心里难以释怀,与容宣之间的梁子便就此深结难解。
八月末时,王使来东原,要求姜妲亲自参加今岁秋狝,更过分地要求她射鹿献给商王,再加上她继位新王的身份,按礼应当再献一只熊罴与商王,以示恭敬和臣服。
姜妲有些为难,她本想去逐鹿原应个景便罢了,她本不会射御之术,如何能献鹿与熊罴?更何况熊罴凶狠暴烈,勇猛壮士尚不敢随意猎杀,当面对上她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王使却说此次乃是西夷王向商王提议,参加秋狝的诸侯皆要献鹿予商王以示尊崇,燕赵二王与魏侯、吴侯都已同意献鹿,东原乃是以法令治国,更应以身作则遵守王令与礼数,否则上行下效便为天下人所耻笑,以后东原王还有何颜面勒令国民遵守法令!
若说列国诸侯当中最不尊崇商天子、最不遵守王令的莫过于西夷王,从他嘴里说出“尊崇商天子”几个字简直是天底下最不好笑的笑话!
在场众人顿时明白,西夷王这是在针对姜妲、针对东原作妖,其用心何其险恶!
萧琅毫不客气的与王使说姜妲自幼体弱未曾习过射御之术,因此不能亲手献鹿熊予商王,若非要东原献鹿熊便需着他人替代,此人可在龙非将军与丞相之间选一个。
如此王使又开始为难了,龙非与容宣虽位高权重却并非姜妲本人,商王只说让姜妲贡献鹿熊却未说他人可以代其狩猎,但也没有说不可以,毕竟姜妲看上去柔柔弱弱的,若当真伤了碰了东原肯定会趁机找商王的晦气。
萧琅只好“无奈”地说若都不行便只好让提议者代替,此项提议本就有歧视为难东原之嫌,诸侯同为商王臣属本应兄弟相亲,如今却互相攻讦互相为难,提议者显然不怀好意,是在影射商王小肚鸡肠!
东原众臣立刻异口同声地附和着,顺着萧琅的话力证西夷王就是在不怀好意影射商王,说得一板一眼义愤填膺,仿佛西夷王当真是这般目的。
萧琅说话王使不敢反驳,只能如实禀报商王,但最后一句话他却不敢转述原话,只得再三委婉地说与商子辛听,战战兢兢唯恐商子辛会想起当年大会盟的场景而迁怒于他。
显然商子辛并没有忘记那阵子天下人因姜妲受伤而唾弃他兄弟阋墙的事,本想借机为难东原一番以报当日流言之耻却不想被萧琅当挑明扳回一局。
萧琅的话不必王使原话传达便有人主动帮她四处散播,秋狝尚未开始,商王小心眼记仇、西夷王唆使商王为难东原新王的流言便传得天下尽知,姜妲再次再次扮演了颇受委屈的柔弱形象。阴阳家绝不可能说谎,此番流言必然为真,东原国人一时间十分愤怒,向来喜好抨击不义的儒家学子纷纷口诛笔伐商王与西夷王二人沆瀣一气,为虎作伥云云。
想当初西夷王向商子辛提议时只说是看不惯东原趾高气昂的模样,想要为商子辛报流言之仇,商子辛也只当是他害怕东原日渐壮大威胁到他九州霸主之一的地位才不得不与商王室和好,虽不信任他却也喜欢看西夷王低声下气的走狗模样。
如今形势陡转急下,商子辛对东原的恨意与日俱增,但他此时此刻更想杀了西夷王那个老匹夫,遂让王使传令,命西夷王代替姜妲猎熊罴,着东原丞相容宣代王射鹿。
此事风声刚起疆德子便给萧琅来了信,责怪她行事太过莽撞,年底时东原还要派人出使西夷,东西二王这时撕破脸皮到年底东原使者在西夷该如何自处。萧琅劝他不必担心,年底新王特使已定为容宣,她自会陪容宣一起到西夷去,所有的为难在她面前都不值一提。
看她这般回信容宣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九月,姜妲等人预备启程前往逐鹿原参加秋狝,容宣与龙非密谈一夜但并未让萧琅参与。临行前萧琅为他二人占得一卦各为大小吉,之后便忙于闭关并未同去,国中一时无人主持,不得不请胥太师出山暂理朝政。
至秋狝开围前一日,萧琅于南山断崖之上观象,得“荧惑守心,天狗,流星如雨”,她幽幽叹了口气,忽然不知自己这番作为是对是错,而自己辅佐的那个人成长至今又是否合天道心意。
秋风乍起,这一场秋狝,收割的不只是走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