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红尘出现人命案后便主动关了大门,谁都不许进,就连郡守派来的隶卒都未能进入一探究竟。馆中娼女子或出于害怕或出于其他目的一天之内跑了个干净,仆众也跟着跑了,偌大的名娼馆只剩一个空壳子,让左邻右舍看足了笑话。
附近几家娼馆受其牵连人气大减,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繁华时分,昨晚拥挤热闹的娼馆此时一片黝黑,与早已关门大吉的那些破败老馆无甚区别。眼看着别家红火热闹宾客络绎不绝,自家生意却很不景气,各家馆主忍不住当街骂越柳二女“非人哉,其不没矣”。
这般冷清的情形像极了阴谋暗藏蓄势待发的巨大陷阱,萧琅穿一身干净利落的黑色胡服坐在琼琚间的屋檐上吹了会儿冷风,越想越刺激,越刺激越兴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搓搓手,撩起衣摆揭瓦卸窗跳入房中,瓦片坠地碎裂发出“叮当”的响动,夜幕下格外清脆。
室内本是一片昏暗,此时天窗洞开,月光洒下四四方方一块银白,刚好照亮了窗下一滩巴掌大的血迹,这应当是死者水姬的血。
水姬当真是在这间屋子里被杀害的?钟离邯流鼻血都比这一滩多……
萧琅自角落里摸索了盏灯点上,火苗乍现立刻散发出一股甘甜浓郁的香气。盏里的灯油应当是燕国的“玉容兰膏”,这种香膏的气味甜而不腻,深受女子欢迎,但各国贵女又鄙其轻浮献媚,因此只在娼妓馆中流行。
灯火照亮方寸之地,执灯四顾,隐约可见房中摆设凌乱,应是有人在此争执缠斗过。案旁有个摔得四分五裂的暗灰色陶器,一块陶片沾满了血污,想必这便是柳姬口中容宣杀死水姬的凶器。
这块陶片边缘有些粗糙,割断喉管不太容易。检查尸体的隶卒称水姬颈上的伤口血肉翻卷凌乱恐怖,为人反复切割多次才可至见骨的程度,听上去像极了一个不擅武功的人冲动杀人却因力气不够、凶器不顺手致使其反复加深伤口好致死者毙命,如此用来陷害不会武功但心狠手辣的文士正合适。
若是容宣杀人,依他外现的性格做派虽不至于惊慌失措但一定会连夜报官自首。假设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杀人之后为了维护“耿直公正”的好形象也必然会百般遮掩,绝无可能留一地罪证等天亮之后为人抓捕归案,以致于众目睽睽之下名声扫地。
娼馆这群女子办事可不太漂亮,陷害全凭想象且不讲逻辑,本事不到家呀!
萧琅照了照犄角旮旯,倒不是寻杀人证据,即便真有也碰不得,尚不如找找阴阳巫留下的踪迹。
无尽红尘没那胆量敢给她使绊子,这其中必有阴阳巫作祟!
屋内其实很整洁,转了半天才在床榻内侧叠得整整齐齐的衾下看到一个泛着玉质光泽的小物件儿,走近一看发现是一枚红色的阴阳鱼。
哟,果真和阴阳巫有一腿!
她越发肯定此事当中至少有一个参与计谋的谍藏身伊邑,也可能是伊邑的阴阳巫分坛旧火重燃。她又瞟了眼阴阳鱼,依旧没有伸手触碰,这东西放得如此显眼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若说没有添加“佐料”鬼都不信!
若是无尽红尘与阴阳巫相勾结,最重要的证据必然藏于首领越姬的房中,只是不清楚这属于越姬个人的行为还是整个刺客组织的行为。
萧琅将灯盏放在床边的连枝架上,装作屋内人尚未离去的模样,悄悄翻出窗去直奔隔壁三楼越姬的房间。
琼琚间里灯火幽幽,埋伏了许久的刺客迟迟不见房里人出门,只见一盏灯飘忽不定,忽而在左,忽而往帘后去。另一方等着猎物落入陷阱的刺客也等得不耐烦了,怂恿楼上的同僚直接杀之了事。
这帮孙子惯会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不敢出头倒敢指使别人送死!
房外的刺客不肯听同僚吩咐,所有的计划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一环扣一环不可有丝毫闪失。敌人手段鬼魅,万一擅自行动坏了好事将来首领追责起来倒霉的可是“出头鸟”,他们宁愿今晚徒劳无功也不愿擅自动手,遂佯作未闻,守在原处一动不动。
萧琅借着月光打量着越姬在顶楼的桃夭间。
屋中宽敞摆设奢华,四下十分开阔,妆台案几一览无余,兰膏的香气持久未散,是不同于“玉容”的甜香。床前数层帘幕垂地,分在两侧用掌宽的绢带紧紧束着,空荡荡的房中半个人影都无。
她握紧藏于袖中的含光轻悄落地,双脚将将触地,灯火骤然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