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全然不似大火灼烧过一般,只是那些弓手已不知去向,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未来过。
车后方,萧琅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着车辕,两只手用力将钉在车壁上的羽箭拔下来,踮着脚费力地转着外层黑布,将破碎的一面转到一侧,另一侧扎了些洞的破布尚算完整,勉强作帘。
抬头看见容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萧琅拍了拍手上的灰问他可是越姬出事了。容宣木讷地摇了摇头,她“哦”一声,趴在车辕上往外捡车里的乱箭,随口补充说柳姬也还活着,语气里满是责怪与不耐,“都怪她撞翻了烛台,我衣裳都燎着了还得分一件给她蔽体,什么都不会只会嗷嗷叫,说两句还急了……马也惊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等下还要进城买马,烦死了……”
“我我我买!”
容宣忽然反应过来急忙应声,快步上前将她拉到一旁,前后上下仔细摸了个遍。萧琅瞪着眼睛骂他登徒浪子,扬手一巴掌却被他握在手里,她赶快收回手藏在身后,慌张地左右瞄了几眼,见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
“我以为……”容宣着急辩解,然张了张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萧琅,突然脸红到耳根,磕磕巴巴地解释道,“对、对不起,我我我以为你那什么……也着了,吓死我了,我我不是故意要、要……”
“不过幻象而已,让你们回车里便是怕你们堪不破烧死在幻境中。”见他这般呆鹅模样萧琅一下笑出了声,心里又软又暖,容宣这个狗男人竟也会惊慌失措,有点意思。她指使容宣将两辆车套住,拉车的绳索用的是柳姬那件烧破的外裳,沾了水拧成一股将前后两辆车绑在一起,眼下也只能托仅剩的那匹白马的福将车拉到青州城。
钟离邯对这项安排不甚满意,拉车的白马年纪也不小了,大家还指望着它回伊邑,拉两辆车万一累着它可如何是好。
容宣毫不犹豫地将绞好的绳递过去,“你来。”
钟离邯识相地闭嘴,乖巧地套好车等候吩咐。
午后春风乍起,带着些寒意自南方而来,吹起尘埃向北飞去,白马高亢长鸣,御风而行。
马蹄纷乱踢踏,扬起一阵枯白的灰尘,钟离邯遮掩不及狠狠呛了几口,涕泗横流地和容宣抱怨到底是谁这么不讲道德竟敢无视律令规定弃灰于道路中央。容宣凉凉地提醒了他一句“此处曾有弓兵廿余人”,钟离邯先是茫然而后大惊失色,抹了把黏在脸上的灰尘使指肚搓了搓,差点摔下车去,至此对萧琅的敬重已完全演化为畏惧。
车里没了灯火照亮昏暗得看不清他人的面容,柳姬裹着萧琅的衣裳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十分乖巧,萧琅倒有些不习惯了,频频与她搭讪,有话要说,没话找话也要说。柳姬不大敢理她也不敢不理她,不过有问即答罢了,活像只兔子。
然而柳姬只是无尽红尘当中最低级的谍,越姬肯将她带出来也是为了挣份功劳回去好提一提地位将来帮衬她。谁知事情极不顺利,她尚未来得及知晓些秘事便随阿姊搭进去了,连藏身东原负责与越姬联系的那些人都不知道是谁。
“我看你也不像是老实人,怎地一问三不知?你在临淄白白待了这些时日!”萧琅直翻白眼。
“我……”柳姬习惯性地张口欲辩,突然想起对面这人是萧琅,她赶紧把嘴边的话咽下去,憋屈不已。
“我且问你,明珠夫人自幼嫁与西夷王为夫人,她与太子相熟否?”
萧琅很随意的问了一句,越姬怎么说也算季无止的庶母之一,跟随西夷王的年岁又久远,应当会多了解一些。
柳姬点了点头,又记起车中昏暗萧琅可能看不见便赶紧“嗯”了声,“并非特别熟识,只比旁人多见过几面,太子在宫里时明珠偶尔会遇到他的车驾,也说过一两句话。”
“太子何时为何人送出宫?”
“太子刚出生不久就被国后送到千里之外修学,具体不知何处,听说是那里的掌学亲自来接的。”
难不成季无止和西夷王不对付是因为少小离家无养恩的缘故?
萧琅摸了摸下巴,不置可否,紧接着又问道,“那她可能曾听闻关于太子妇的只言片语?也就是未来的西夷国后。”
“太子妇?并无。”
柳姬答后便沉默了,正当萧琅准备换个话题时却又听她说,“但我见过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