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萧琅带着哭了一宿的越姬去找容宣。
两人出门恰好遇上端着朝食的钟离邯,对方见她立刻恭敬地唤了声“先生”,而后帮她打开门,等她和越姬进屋了才跟着进屋关上门,这期间除了一声问好别无他话。
萧琅一头雾水地看向正在收拾包袱的容宣,眼神询问他昨晚是打骂过钟离邯还是怎地,那人今天乖得像个鹌鹑,嘴也闭得和蚌壳似的,她不禁想夸容宣一句“优秀”。
容宣也很无奈,他不过是随口教育了两句而已,叮嘱钟离邯往后要稳重些、办事要周全些云云,因为这次闯下的祸事并不严重他也没有苛责,谁知钟离邯会变成这副模样。
朝食后钟离邯将柳姬的尸体抬进车里,容宣与萧琅换了位置,换他去黑黢黢的笼车里陪柳姬。萧琅长长地“哦”了声,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容宣浑身发毛。他小心翼翼地瞄了眼柳姬的尸体,竟有些担心她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咬人。
四人等城门一开便随出城的国人离开了青州城,钟离邯一马当先,骑着萧琅“讹”来的那匹复色毛马,拉车的马乖顺地跟他后面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
接下来他们会一直向北,三五日便能到伊邑,路上不打算再进城歇脚,萧琅谓之曰“城内狭小,施展不开”。容宣嘲笑她可是要做法驱鬼吗,她意有所指地问了句“需要帮忙吗”,容宣一愣,赶紧摆手说不需要,顺便自我安慰似的默念了句“敬鬼神而远之”。
许是昨晚动静闹得大了些,这一路走来十分不太平,连着三四天陷阱刺客绊马索之类的阴损手段层出不穷,无尽红尘也舍得让手底下的刺客变着花样来送死。快到伊邑时才平静了些,只是再未见过弓兵与阴阳巫的影子。
钟离邯总觉得那日见过的弓兵有些奇怪,再度提及此事时萧琅凉凉地说了句“许是骨灰被风吹散的方向与常人不同罢”。钟离邯听闻此言一下绿了脸,一整天都食不下咽。
四人刚入伊邑地界便与前来接应的国尉一众人马相遇,看着打头的中年男子容宣与钟离邯的脸都绿了三分。
国尉邹平,尸山血海中拼杀得来的官职,是一刀一枪实实在在打下来的,整个人就像是于烈火中淬炼过的刀锋。他长着一张威严板正的国字脸,鼻梁上方有一长一短两道横贯的伤疤,因时常板着这张带疤的国字脸训斥旁人使得他看上去严厉而可怖。整个东原朝堂上除了胥太师他未曾训斥过以外几乎无一幸免,容宣“三人组”更是头号针对目标,无非是行为不端、举止轻浮之类,明义再多一个治家不严。
虽然邹平毒舌刻板又喜欢啰嗦,但他无论资历地位还是军功都处于超然地位,说的话也都有理有据,令人无从反驳,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不少人私底下骂他刻薄、不近人情。他与原御史“刺儿头”关系极好,然而纵使两人“如胶似漆”一般也没少互相训斥互相拆台,此乃奇景一桩。
邹平向萧琅礼了一礼,萧琅赶紧回礼,与他寒暄了一两句便住了口。她与这种年岁日长、动不动就要谆谆教导一番的老父一般的人物无话可说,也就容宣这种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人才能得心应手地应付下。
“容相平安归来乃大喜事,我前些日子方自安平郡回京,大王唬得我数夜未眠!”见到容宣的面邹平便放心了,高兴地拍着容宣的肩背,拍得啪啪响。
前几天姜妲慌张调兵时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夜披衣起身领兵出城,行至城外百里处都不见容宣等人的踪迹。这一来二去地两厢着急上火,谁曾想容宣就这样光明正大地乘车回来了。
邹平摸摸笼车上的箭洞,又看看遍布车身的砍刺痕迹,忍不住叹一声“着实凶险”。他扭头打量着容宣破损的衣裳,眉头一皱……
容宣怕他又要揪自己的错处赶紧与他耳语了一番,邹平听后频频点头,末了大惊,恨声唾道,“季舯匹夫简直欺人太甚,竟敢无视两国契约擅闯我东原国境,此事定要禀报大王告到天子陛前以还我东原公道!”
“此事需……”容宣正要说什么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天子?”
邹平颔首,“正是,昨日王使抵达,宣告新天子登基。”
闻言,容宣颇有些惊奇,“新天子是何人?”
邹平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商氏小壬。”
容宣一愣,两人相视而笑。
萧琅坐在车里表情有些无奈,心中暗道,“这可真是太优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