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并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安慰,有句话在他嘴边萦绕许久,却始终没有问出口。他深知,此话不能问,更不应问,可他心里实在堵得慌。
萧琅见他面色黯然,便知方才那番话属实伤人,或许实话从来都是难听的。她安慰了容宣几句,希望他自己能好好想想。
容宣恋恋不舍地放开萧琅,神情有些失魂落魄。忍了这些时候他仍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便忍不住回头问她,“你总是与我忽远忽近,冷热交替,而今我却要问个明白,你爱……你要的到底是容宣,还是帝星?”
这话问得,竟有些可笑。
容宣的眼神刺得萧琅眼睛生疼。纵使多情,最后也只有微微叹息,“要下雨了,回去罢。”
刹那了然,遂拂袖而去。
萧琅站在院子里望着红叶树看了许久,转身回屋、关门、躺下一气呵成。她盯着头顶的帐幔发着呆,撩过衾被蒙住了脸。
而今细细想来,容宣确实令她动摇过,且不止一次。或许幼时无知无畏,不知何为鱼与熊掌,因而什么都敢应下。然而成长总是循序渐进的,她开始坚信命运而毫不迟疑。当她意识到可能害了一人时,容宣已经身陷深渊,而她也站在摇摇欲坠的悬崖边。看着容宣奋力伸出的双手,某一瞬她自心底涌出纵身一跃的冲动,但理智总是在提醒她要回避。
如今,容宣在深渊里凝视着她,而她在坚守与堕落之间徘徊,试图拉容宣上岸,可对方十分抗拒。
萧琅不由反思,或许眼前的便是容宣想要的,或许称帝根本不是他向往的,她说着“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却从未给予容宣选择,一意孤行地推着他向前,还自诩所为皆是为了他。
“可是夫子也没有给我选择呀。”她在心里说道。
就这样躺着,不久之后她竟然睡着了,连雨声都没有听到。
屋外滴了约摸一刻钟的大雨点,随后淅淅沥沥飘起来,带起一阵阵凉风。俄顷,天幕低垂,列缺霹雳,大雨滂沱。
容宣独自坐在廊下,直勾勾地盯着瓢泼的雨幕,直至天色黑透,落得满身风雨。
他无法怪罪任何人,是他自己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他和萧琅都没得选,说到底,不过都是为上天所摆弄的凡人。
然思来想去,终究是意难平。
可再意难平又能如何……
容宣伸手抓住雨线,看着手心里残留的雨水,眼底幽暗。
大雨下了一整夜,雨水沿着屋檐往下淌,在石缝里汇成一股股细流。雨夜遮掩之下,好像有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次日,雨渐渐小了些,却不见止相。
萧琅起得很早,掌了灯伏案忙碌着。屋内静悄悄的,不闻人语,但闻竹简偶尔翻动的响声。
忽然有只藤鸟自牖外飞进来,一头栽到案上。
萧琅扒拉出藏于鸟腹的纸卷,是无名子手书,大意是他一切都已了解,且有一个计划,需萧琅做好随时外出协助的准备,这个计划可能很快结束,也可能旷日持久,因此她暂时不必回蓬莱,需要时自会通知。
经历昨日那番争吵,现在的萧琅反倒有些想回蓬莱了。她烧掉纸卷,自嘲地笑了笑。
巳时左右,有人往竹北院来了。萧琅无聊起身,想看看是何人来访。
当她看到轮廓慢慢清晰的来者时,尴尬涌上心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容宣拎着食盒穿雨而来,表情十分愉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