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没有见过刘晨,看模样穿着也不像是宗室妇,遂斥之,“尔等是何人,怎敢于宫禁随意走动,有诏令否?”
刘晨没有搭理她,自顾自向萧琅拱手而拜,“刘晨问疆景先生安。”
那年轻男子也跟着拜了拜,但没有说话。
“他是子覃。”刘晨解释说,“先生勿怪,他是个哑的,晨代他问先生安。”
侍女疑惑地看着这俩人,又看了看萧琅,感觉双方好像并不太熟稔,便又要发作。
萧琅暗地里扯了下她的衣裳,“是你家大王之女弟,你未曾见过。”
侍女愣了一瞬,赶紧叩拜请罪,低眉垂手侍立一旁。
萧琅闲着无聊,又恰巧遇上个自己关注已久的人,于是没话找话地跟刘晨聊了半天,从站着聊到坐着,一直聊到哺食前后中殿散会。
刘晨刚开始十分拘束谨慎,坐姿笔直,目不斜视,说个一言半语都得考虑再三,萧琅问一句答一句,还只当她是个内敛寡言之人。直到提及血蔷薇,又提到与子覃的亲昵关系,刘晨震惊之余才想明白,任何事都瞒不过阴阳家,藏着掖着实属多余,她这才自暴自弃似的打开了话匣,开始主动与萧琅聊些有的没有。
想来她也不过是二十刚出头的窈窕淑女,还算青葱活泼的年纪,却自幼藏在那见不得人的环境里,将身上的明媚意气逐一消磨殆尽,徒留谨小慎微与一腔说不得的怨气。
萧琅很是同情她,自觉两人经历亦是十分相似,皆有难言的苦衷与愁绪,便又对她多出几分惺惺相惜,什么事都爱跟她说两句,不知不觉又说到那梁州彗星之事。
刘晨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听见了“梁州”二字,顿时火冒三丈。“西夷势力渗透东原久矣,却无一人回禀,欺我长居北地手脚有限,眼见欺瞒不住才着人提了两句。我将那越邑分与他管,他倒好,白眼狼一样的玩意儿,任由无尽红尘落地开张,欺上瞒下、内外勾结。去岁年初我觉察不对,着人开始调查,他和那些吃里扒外的婢生子连番阻挠,我们查了将近一年才知真相。”
说着,她起身一揖,“多谢先生操劳,为我东原除害,晨感激不尽!”
“诶~你这可谢错了人,真正帮你出气的是相国不是我。”萧琅觉得这种感激之情落到自己头上实在起不了什么作用,要是推给容宣倒是对他多有好处,遂直接将自己摘了出来。“我只是见无尽红尘与阴阳巫有勾结才毁了那里,这事儿相国比较清楚,你可以寻个空隙找他聊聊,他在其中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多谢先生提点。其实我这趟回来的目的便是要向姜妲禀报处置越邑分坛坛主一事。我本想将其一杀了之,只是他毕竟属于宗室子弟,擅自处斩怕是要闹翻了天。”
不对!权越君身为越邑之主,他当真不知越邑分坛之事?
萧琅试探着问了句,“权越君知情否?”
刘晨摇了摇头。
这是不知情还是不知道的意思?萧琅好奇得要命,又不好意思再问,便故作明白地点了点头。心道,我还是回去问容宣罢!
她还想再与刘晨聊点什么,却见对方肉眼可见地沉寂了,脸色不复方才明媚,摆出了二人刚见面时的那副冷漠表情。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见侍女向姜妲问安。
刘晨见到姜妲并没有多恭敬,很敷衍地一揖,连“大王”都懒得称呼。而姜妲见到刘晨也没有多高兴,淡漠又随便地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刘晨瞟了她一眼,回说“有事便回了”,姜妲“嗯”了声,两人对坐再无他话。
萧琅本想邀请刘晨改天去相舍坐坐,又怕这姊妹俩嫌隙更深,于是不敢多说赶紧告辞溜了。
晚上闲来无事时,萧琅说起这事,容宣颇为惊讶。
“你二人竟能相谈甚欢?她口舌太利,极少有人能招架住,除非必要我是不爱与她通信的。”容宣撇了撇嘴,托着下巴不知在绢帛上比划什么,萧琅一看他就捂上,鬼鬼祟祟的。
“她还同我说了无尽红尘的事,我问她‘权越君知情否’,她摇了摇头,这是甚意思?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应当不知情……罢?”容宣犹豫道,他当时并不在场,这会儿又怎能分析得出来。“权越君很少在越邑久居,也许他是不知情的。我听说越邑分坛是权越君亲兄弟之子,若说他丝毫不知也实在不太可能。也许他未知全貌,不留神纵容为害。”
宗室与容宣一方斗得正厉害,越邑分坛坛主通敌叛国一案定会对其造成巨大打击,尤其是亲权越君一派,稍有不慎便有连带责任。
徇私枉法在通敌叛国面前,真可谓“微不足道”。
但容宣觉得此事根本不会这么简单,越邑分坛必不可能凭一己之力瞒过刘晨与各个分坛的势力,这其中帮他的、助推他的又岂止分坛下辖的刺客之流,定有权力大于他的人帮忙掩护,再不济也得与他不相上下才能互相包庇。至于其生死也很难就此下定论,宗室万不会坐视不理,任由朝官看笑话。
“刘晨还是不够了解这帮人,越邑坛主不会死得那般容易,姜妲也不允许被她骑在头上行使生杀大权。等着罢,好戏还在后头呢!”
容宣冷笑着,在绢帛上点了一笔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