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应承着,上前将文书递上,随口问了下胥子玉如何,见姜妲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他心里便大抵有数了。
姜妲随手翻着递上来的文书,脸色越看越差,“这都是些什么鲁钝东西,东原何时有此等无能之辈狗占马槽!”
“多是各君侯封邑县下乡里自行举荐的,一般无需向各君侯与大王禀报,故多不为人知,亦常有差错。近来郡县之下官吏任命章程已趋于完善,不日便可呈与大王。”
“大致如何?”闻言,姜妲兴致大增,眼下便要容宣简略说与她听。
依容宣的意思大概便是,除伊邑外,大城为郡,小城合为一郡。郡下取消君侯封地各自划分乡里的权力,均按土地和人口设县乡里三级,其中郡县乡三级官吏由王亲自任命,里长只需报备至郡守处以记名录便可。里下再设最多两级,人少则设伍,人口多于五伍再设什,伍长与什长仅报与乡长处知晓即可。在此基础上,各郡赋税、徭役、兵役权力收归伊邑,狱讼、教化、治安等权力则论级递减。
姜妲一边翻阅文书一边听着容宣理清这一层一层的复杂关系。听罢,她放下竹简思忖良久,称“大善”,令容宣即刻去办,除夕之前她便要施行此令。
容宣称是,便要离去。
“等等。”姜妲又唤住他,令菁菁将一卷文书递给他,“看着再加一条。”
容宣翻开扫了几眼,正是前几日因秋雨连绵不绝,洪县堤坝险些溃堤一事,遂答道,“小臣昨日见此书时已有想法,欲令今后工事凡一砖一瓦皆镌工吏名姓,自砖瓦制者至工事督察官吏,一级一级将名姓刻于其上。事毕若有一瓦垮塌,便根据名姓自上而下连坐。”
姜妲点了点头,深觉此法虽有些麻烦,但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善,去罢。”
容宣临走却又闪过一个念头,随即请示说,“小臣来时偶遇太师家仆,其言太师听闻王夫精神不济十分忧心,怎奈太师近来腿脚不便,遂请小臣代为探望。小臣想来,王夫与小臣既为同门师兄弟,小臣前去探望本就是分内之事,恳请大王恩准。”
“准。”姜妲毫不犹豫地应道,想了想又说,“太师年岁渐长,有些事恐怕经受不住,王夫情形你掂量着与他说。”
“是。”
偶遇太师家仆是真,其言太师腿脚不便亦是真,剩下的却是容宣为了能找胥子玉打听些事而找的借口,反正又不会有人去究根结底。
胥子玉听闻容宣代胥食其前来探望自己时心中十分诧异,自他与姜妲成婚以来两人极少见面,不知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理由来见他。私心而论,从十数年前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一直不喜欢容宣,这种老谋深算的人他看着就烦,怎可能欢迎他登门!
容宣自然也不太喜欢胥子玉,此人报复心极强,幼时踩他那一脚他还记得清楚。尽管当时是他理亏不差,但胥子玉将萧琅看得也太严实了,他甚至怀疑此人是否与季无止那厮一个德行,若非有要事未明他才不会登门讨嫌!
两人见面后虚情假意地互相问候了一遍,随后一个半躺着一个坐着,大眼瞪小眼地沉默对视了半天,都在等对方开口说下一句话。
“都下去罢,我同相国有话要说。”
胥子玉忍无可忍,遂指使侍从都出去,他盯着众人陆续退尽后,瞟着容宣没好气地问他有何贵干。
“欲同长兄打探几件关于琅琅……”
“是疆景子。”容宣话未说完便被胥子玉打断,“她虽与你多有亲近,但毕竟是蓬莱方士,希望你可以保持最起码的敬畏之心。况且,你我二人之间的关系尚未亲密到可以喊我长兄的地步。”
容宣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长兄何必如此尖锐,你我一心皆为萧琅,何必争论亲疏。既然长兄可以,我又有何不可?”
“我一心想着爱护她,你一心想着得到她,你我谈何一心。”
“我得到她便是为了代替你去爱护她,你是长兄,难不成日后不娶妻不生子,跟着她一辈子?”
胥子玉面色一凛,越发觉得眼前这人无耻难缠,“你莫在我面前断章取义,我并非白长你这些岁数,你的心思伎俩我看得清清楚楚!”
容宣并不在意这番斥责,“长兄莫气,外面还有人看着,宣打听两句便走,往后也尽量不再来惹长兄生气。”
胥子玉冷笑一声,将脸撇了过去,“一概不知!”
“长兄当真不知琅琅远走东海是去做甚?”
“不知,那是她的事,她自有决断。”
“宣不信长兄会如此冷漠无情,竟连琅琅的去向都不关心。”
胥子玉听他这番话不禁怒而视之,“她与红尘殊途,你若当真一心为她便应当主动远离,而非在我这儿纠缠,你的固执只会害了她!”
看来今日我找错了人。
容宣暗叹,起身告辞,“我不信你所言,未有定论之前,哪怕杀了我我亦不会放弃琅琅。”
胥子玉拍榻,“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