疡医剪开里衣,见衣裳血水厚重,立时直呼不妙,伤口应当十分凶险。但仔细一看他又松了口气,匕首刺得位置刚刚好,再偏半分即有性命之忧。
“如何?”容恒察觉疡医表情有些凝重,再次大哭起来,尽管他相信容宣一定有救,但他实在忍不住。“求求您救救他!”
“幸好未中要害,只是看着吓人些……别哭了你!”疡医瞪了他一眼,“这个位置伤得倒是巧了,若再往上或再往下几寸,人可真就活不了了,真真命大。”
容恒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一下坐在地上委屈巴巴地吸着鼻涕。
疡医将伤口包扎妥当,又包了细布与药放在容恒手边。容恒问他何时能离开,他说随时,但最好寻人来接,以免伤口崩裂。
容恒趴在床边看着容宣,“相国他还没醒哪!”
“他一直醒着。”疡医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失血过多有些虚弱而已,亦不妨多躺些时辰。”
“您醒着怎么不说话啊!”容恒看容宣一直紧闭双眼还当他昏着,得知他是清醒的便赶紧问他疼不疼。
“你说呢?”容宣瞟他一眼,“你未曾与我搭话,又哭得大声,我哪里插得上嘴。”
容恒一噎,鼻涕眼泪胡乱擦了一把,努力装作不曾哭过。
容宣问起救他的壮士还在不在,疡医插嘴说那人方才走了,倒是难得的恳诚之人。
容恒哼一声,“人家可不像你似的。”
疡医知他指的是那番推卸责任的话,心中理亏,因而未曾反驳于他。
容宣躺了片刻便要起身离开,这点伤于他而言如同被人踩了几脚,只是血流太多有些体虚,若萧琅在此他倒可以用来博取一下同情,眼下那人不在他也懒得装了。
容恒本想着容宣在这儿歇着他好回去取钱,哪知这人即刻便要走,他只好尴尬地小声与容宣说他忘了带钱。
容宣叹了口气,说要把他压在这儿做工。疡医一听直摆手,哪怕他俩改日再将钱送来也千万别将容恒留下。被嫌弃的容恒撇了撇嘴,心道我还不愿意留下呢!
容宣自己付了药钱,在容恒的搀扶下慢吞吞地往相舍走着。
“那刺客定是东坊指使的,真真歹毒至极,幸好相国命大,又有壮士仗义相救,奴定要报官收拾他们!”容恒咬牙切齿,恨不得冲到东坊给他们两刀。
“你我并无证据,贸然报官便是攀诬之罪。”容宣深觉那人身手太次,担负不起刺客之名。如今闻名于世的刺客个个都是豪侠剑客,此人最多算是个不入流的小杀手。
“没有证据便放纵他们嚣张不成?”容恒气得原地跳脚,“这口气您忍得下奴可忍不下!这回只是伤至皮肉,下回真该捅刀子了!”
容宣敲了一下他脑壳,“乌鸦嘴!我还能让他们伤第二回不成?”
容恒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内史雅提醒过莫乱跑,上次奴亦提醒过,您偏要以身为饵,今日果真钓出来一个!若下次奴不在您身边,又无义士相救,您可如何是好?听句劝罢,好生在相舍待着,借先生的名义镇一镇那帮人,即便不为相舍着想,你也得想想治下万民不是?万一……那新令怎么办,您毕生心血顷刻崩塌,东原……”
容宣赶紧捂住他这张没有遮拦的嘴,“小心说话!”
容恒顿悟,紧张地点了点头,左右环顾了一番,生怕自己的胡话被旁人听了去。
主仆二人带着一身伤走回西坊,一路凡见者无不惊诧,却无人胆敢上前问一句。毕竟东坊已放出狠话,其真假虽无从考证,但双方之间的矛盾早已众所周知,此非事外人所能掺和。眼下情景于他们而言权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细问却是不敢。
容宣所图正是这般效果,他需要更多的人得知他被刺客所伤,不仅仅是耳闻,最好是面见,亲眼看见他被刺伤,亲眼看见他带伤回府。正因如此,他才没有听从疡医的建议着人来接,而是选择自己走回去,至于他伤得重不重这不重要,刺客是何人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为人所伤。
夜幕降临之前,沉皎自外面带回来的消息证明他的那番“表演”已经开始起效果了,而此事传入姜妲与权越君耳中的时间远比他想象得要早。
姜妲勃然大怒,立即下令抓捕刺客,接着又派医士登门。
权越君闻讯愤而捶案,当场摔碎了无比珍贵的琉璃盏。
坊间流传已久的那句狠话他至今未曾查明是谁所言,宗室内无一人敢认,而在这节骨眼上竟当真有人于众目睽睽之下刺杀容宣。想那狱中被害之人是他从子,整个伊邑又找不出第二个胆敢雇凶刺杀容宣之人,如今里里外外都在怀疑他才是主谋。
此刻他心中大恨,发誓要抢在姜妲之前抓到罪魁祸首,而后亲手将其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