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似是听不懂的模样,眼神四下飘着,笑着不说话。
见他这副模样明义忽然失笑,原地踱了两步,复又问道,“莫非你当我是傻子?”
“怎敢!大司寇可不能是傻子,否则这律令该完了,东原日后还得指望你哪!”容宣拍了拍明义的肩膀,转身欲走。
“你少跟我扯这些花里胡哨的!”明义将他扯回来,“你怕不是忘了私售盐铁是多重的罪名!任家中再穷也不敢有人当众兜售黑金石,更不会有铺子敢收,黑金矿石既卖不成价钱那人如何买药救命?他被监工抓获后又何以将矿石带在身上被我摸走?私采矿石之处必定十分隐秘,监工又为何带他走了最为轻松直接的进山官道?”
容宣不以为意,“说不定他们有门路呢,你可得好好查查,莫让人钻了空子才是。”
“容宣你再这般胡搅蛮缠咱俩日后可做不成朋友了!”明义急了,当即便要甩手走人,扬言以后再不踏进相舍半步,容宣只管去做那位极人臣的文陵君,权当没有他这个朋友。
“多大的人了,你急甚?”容宣十分无奈,“有便宜尽管占下便是,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不过徒增烦恼罢了。有些人情倒不必锱铢必较,何不活得轻松一些?”
“感情不是你欠下了天大的人情,说的倒是轻松!”明义心中大为感激,嘴上却是不肯饶人,“你只管说你是何时知晓私采黑金矿一事便是,旁的我再不问了。”
容宣哈哈一笑,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一比,“只比你早上这么一点罢了。”
明义跟着大笑起来,直道“真有你的”,临走前,他长揖一礼以表深谢,“这人情我记下了。”
“明义!”容宣喊住他,“莫急着还,有朝一日我自会找你讨要。”
明义遥遥拱手,表示知道了,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
容宣站在树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悄悄叹了口气,心中莫名涌现出一丝于心不忍。他心甘情愿付出的每一点人情都是出于与朋友的道义亲疏,但又不只是因为道义,从前的伍瑾是这般,如今的明义亦是这般。
也许这些微妙的感情于他而言十分多余,但九州子民万万之众,擦肩过客不计其数,一生能有幸遇几知友?他不想将这难得的幸运当做全然利用的筹码,更不想在登顶之前便成为孤家寡人,哪怕日后反目,也需珍惜这一夕。
也许容宣看不上自己这点小心思,但却为萧琅所欣赏,她要的正是这般不会为权力冲昏头脑的仁帝,至少目前容宣还是她最喜欢的模样。而她也不吝与旁人吹嘘容宣、吹嘘她高明的眼光,吹到人尽皆知他们鱼水深情。
“琅琅夸的这人可是自家君子?”佝偻老妇人一边刮着鱼鳞,一边笑得眉目弯弯,脸上纵横的皱纹间满是慈祥。
“才不是!”萧琅口是心非地否认了,“只是一个朋友。”
“那你二人定是互相爱慕。”老妇人根本不信,笑得脸上皱纹更深了,她平生最爱听这两情相悦的故事。她自篓中挑拣了一枚十分漂亮的贝塞到萧琅手里,“这个好看,擦干净刻上你们的名字给你戴在身上。”
“做甚刻他的名字,只刻我的便是。”萧琅拿着小刷子细细地刷着贝上的淤泥痕迹,与老妇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明天早上我与阿姊把鱼卖了,下午我便走了。若我能活着回来,定要报阿母救命之恩,只是阿母可要等着我回来才行。”
老妇人是救她回家的那对夫妻的老母亲,这次萧琅得偿所愿,在海边乱石滩上为良善之人所搭救,至今已在这家养了半个月的伤,花费了不少银钱。她不好意思再住下去打扰人家,能起身了便赶紧说要走了。
“你不能走!”老妇人将脸一板,佯作生气地说道,“你这孩子真真是不听话,医士说你那身伤病不好好养着必成祸根,非得静下心来养个三五年不能好,你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可不能这样糟蹋自己!你不得想想你那小君子,你要是没了他可怎么办!”
萧琅有些惭愧,十五六岁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长成这副模样倒是便宜她四处招摇撞骗了。“阿母莫气,您别听医士瞎掰,他那是吓唬您呢,我这伤再过两天便好了。再不走怕是来不及了,我还得早些办完事早些回去伊邑找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