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蒙紧追不放,“他说的季萧是你们书院的那个吗?他跟你刚过门的妻子是什么关系?他这个年纪跟你应该成不了情敌罢?”
“他说的是我们一个共同的朋友,萧姓淑女多得很,排行老幺者无千亦有八百之众,同称不足为奇。”他哪个年纪?怎么就不能跟我是情敌了?他不配!呸!
“我们这趟来也是为了找一个季萧,”墨蒙扒拉着火堆,跟容宣掏了底。“就是你刚娶过门的那个。”
容宣立刻敛了笑容,警惕地问他寻季萧做什么,是何人指使他们来的。
墨蒙依旧守着“道上的规矩”,坚决不肯招待幕后主使是谁,只说有人怀疑那个养在孔芳膝下的孤女“季萧”根本不存在,是容宣编造出来用以掩人耳目的谎言,所以雇了他们来打探实情。查明“季萧”身份便能拿到佣金,倘若能够杀了容宣他们可以再多拿三成。
燕地何人于我这般了解?
容宣心中大惊,嗤笑一声试图掩饰内心的慌乱,“笑话!难不成我娶两个字回家?”
墨蒙又说,那人还怀疑季萧与阴阳家的疆景先生可能是同一个人,让他顺便查一查季萧其人名讳可是“萧琅”不是,而萧琅与疆景先生又是哪般关系。
“这一条又是三成佣金,但我没接。阴阳家的人和事我可不敢瞎掺和,我又不是要钱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容宣闻言至此,脑海中惊雷一炸,冷汗瞬间浸透衣背。他一下便知道了墨蒙说的这个人是谁,“雇你之人可是燕国国婿子谦?”
“你怎么知道?”墨蒙惊讶地看着他。
竟果真是子谦师兄!他的确知晓不少隐秘,这可如何是好!是收买他还是杀人灭口?
容宣坐在火堆旁心跳如擂鼓,思绪搅成一团乱麻。他一沾与萧琅有关的事即变呆童钝夫,百般慌乱无措,全无素日机敏,可越是心慌便越是捋不出个正经头绪,急得他不知不觉将下唇咬出血来。他双手拢着膝盖死死地交握在一起,仍是难掩颤抖,火焰烤得脸上滚烫发红,身上却寒意阵阵,连骨头缝里都在打着寒颤,喊着害怕。
其心中悔恨实难言语描述,他后悔自己识人不清遇人不淑,深恨过往轻浮无知无畏,终因一己私欲妄言酿成今日大祸!想来他也曾见过无数临死之人勉力自救,眼下终于轮到他死到临头了,可如今除却恐惧带来的脑海空白与耳中嗡鸣,余下的便只有身陷沼泽却找不到稻草救命的颓败无力感。
容宣心中陡然万分凄凉,五味杂陈,有忧萧琅前途,有恨己之大错,有悲其人反目……然思量再多亦无法诉诸人前,唇舌嗫嚅许久也只能说出一言半语不痛不痒的话,“他曾是我极为要好的同窗师兄,如今却以往日玩笑作伐取我性命,思之着实令人心寒!”
墨蒙不屑地冷笑,“什么要好不要好、同窗不同窗的,权力面前亲兄弟尚且相杀,何况没有血缘关系的师兄弟。”
既然容宣认出了雇主是子谦,那他也懒得再藏着掖着,干脆倒豆似的将自己所知一切全部说给容宣听。
子谦高价雇佣他的目的说到底也不过只有这两个,一是到万儒总院查探“季萧”是否为疆景子本人,二是杀了容宣。子谦还教给他如何散播消息,若是查到“季萧”不存在便说容宣与儒家意图谋反,若是查到“季萧”是疆景子便说容宣与阴阳家暗度陈仓。若这二者皆无,便可杀了容宣将他的头带回燕地换取佣金。
容宣越听越怕,一阵心悸窒息。额角“突突突”地抽痛着,头皮发麻,像是被阴凉的利爪抓了一把。
两个学派,一众帮他护他之人,还有他此生最亲爱的淑女,便要就此因他的狂言浪 语坠入深潭永世不得翻身吗?
容宣不敢再听墨蒙肆意讲下去,赶紧问他另一拨滞留万儒总院之人可曾查到什么没有。
“总共来了七个人,被你杀了六个,就剩我一个,哪还有另一拨了!”墨蒙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你身边那个叫阿皎的小子警惕得很,眼神儿又锋利,天天跟鹰隼似的里外盯着,我们什么也没查到,做这种费时费力的活计还不如直接杀了你拿的佣金多,所以你离开书院后我们才跟上了你,在你师兄眼里你的命可比季萧是谁值钱多了!”
“不曾想他竟冷血至斯,连自幼生长的书院与夫子都能拿去做筹码。”容宣略微松了口气,幽幽太息,当下顿觉无尽悲哀。
他一直以为,他与子谦虽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可以依仗同窗许多年的情意互不打扰、相安无事,谁知这竟会是他的一厢情愿!
也对,那人狠起来连儒家和教育他长大的诸位夫子都舍得,区区师弟又有何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