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越君捋须的手放回膝上,收握成拳,“不知是哪位忠良不幸入瓮?”
“正是小臣。”容宣笑容温和,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
权越君颧骨上的肌肉抖了抖,带动着胡子一抖。他沉默良久,哑声问道,“不知大王有何指教欲托小友带给老夫?”
“并无,只托小臣带给君侯一样东西。”说着,容宣从袖中摸出一个以绢帛包裹的巴掌大的玩意儿放在权越君面前。
权越君隔着绢帛摸了一下,瞬间烫手般地缩了回去。他盯着那玩意儿捋着须,坐得笔直如松的身姿慢慢萎了下去,须臾长长叹了一声“好啊”。
“此外,小臣自旁人口中还听说了另一件事,亦是与君侯有所关联。”
“何事?”
“不知君侯可还记得小臣上次被禁足之缘由。”容宣又摸出一个小玩意儿,乃是用绳系着的一块绢片。他解去细绳,绢片展开,露出躺在绢片上的一枚黝黑小针。其针细如发丝,不足指甲长,尖端泛着一丝绿光。见权越君伸手取向小针,他连忙避开,“君侯当心,其上剧毒,可杀人于无形。”
“何毒?”
容宣将绢片并小针搁在案上,“小臣孤陋寡闻,暂且不知。只是偶然得此,既是在小臣兼任司寇期间发生的案件,无论早晚,小臣亦当给君侯一个交代。”
权越君盯着看了一会儿,似是不敢相信竟是这样一个小玩意儿要了他从子的性命,“理士都未能查到凶手与凶器,时隔一年有余,不知小友又是从何处所得?”
“齐士是贵族,而小臣,先是相国才是文陵君。”容宣话说得隐晦,见权越君不为所动,便又补充了一句,“此案乃是小臣司寇生涯中唯一一桩悬案,君侯既愿与小臣为友,小臣又怎好欺瞒朋友。”
权越君一直盯着那小针,神情有所动容。
想他桀骜大半生,年过而立方娶妻生子,一生共得两子两女。幼女七八岁上下夭折,随后原配发妻与媵妾相继病逝,长女方嫁亦早逝,而长子与幼子又亡于征战。至天命之年回想,膝下唯有亲兄所出从女姜妲和栗原君所出从子齐贲与之亲近。而后姜妲做了太女,接着又做了东原王,他便多偏心偏爱齐贲几分。谁知此子人面兽心,竟会做出叛国之事,他虽痛心疾首却也想留其一命,哪知人关在宫狱中突然就死了。宗室尽言凶手是容宣,只有他不肯信,如今看来他识人不错,凶手果然另有其人。
“小友可曾查到凶手是为何人?”
“小臣愚钝,未能查明。”容宣并没有为办事不利感到丝毫愧疚。
“是查不明还是不敢查?”权越君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容宣并未说话,却是起身一揖,“天色已晚,小臣不便久留,这便告辞了。”
权越君未留他,亦未道别,只看着他的背影由其离去。
也许是目光过于灼烫,容宣顿住脚步回身,同他说了一句话,“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权越君叹一句“好一个忠君之事”,起身看着容宣,笑容有些嘲讽,“小友怕是忘了另一桩悬案,难道小友不想知道凶手是谁吗?”
容宣心里一动,他倒要听听权越君能说个什么真凶出来。
“君禄虽厚,小友可莫要贪多,当心掺杂的烂谷与刀子剌破喉咙。”
容宣悄悄松了一口气,故作震惊貌,随后以一种回赠的语气说道,“其实大王得知叛国一案的时间并不早于私藏公子与冶铁案,只是顾及着君侯。”
权越君闻言目瞪容宣,颧骨上的肌肉剧烈抖了抖。他双手一撒,踉跄后退数步,骤然跌坐床上。
容宣朝他深深一揖,转身出门,悄然离宫,抛下雪地里的宫将像一座座雕塑。
是夜,一则消息由宫内传向四方,如霹雳般炸开,震惊东原——
权越君齐佯于旧宫自缢,以谢其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