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方人士?何时入得相舍?”
“我是燕……”墨蒙话音一顿,突然明白了,“大意了,险些坏事!”
容恒“嘁”一声,“你这脑子活得应该挺开心的罢?”跟个傻子似的,都不需要动脑子寻思事儿!
容宣正背对着这二人给墙上的画上色,在大面积铺排的墨色上勾勒着精致复杂的金色图腾。他闻此对话有些忍俊不禁,“唉~早知放你二人出府去了,谁不知我容宣忠君爱国、温柔和善、博古通今、卓尔不群……结果身边两个随从却是一个不甚聪明,一个不学无术,我廿余载积累的好名声可万万不能毁在你二人手里啊!”
“我哪有不学无术。”容恒自觉对号入座,小声嘀咕了一句。
墨蒙露出个听不惯的表情,“你快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容宣不以为冒犯地笑着,头也不回地吩咐他,“你若是闲来无事便去帮我办件事。”
“何事?”
“一桩小事。”容宣仔细地落下最后一笔。
和金的墨在豆灯下发出细碎明亮的萤光,犹如漫天星辰簇成的一抔灼灼火焰,烧在未见天明的沉沉暗夜。画上袍服铺展,凤鸟衔尾穿云,照亮一线天光。
他将一卷竹简放在墨蒙手中,“司徒上官谷,畏罪自杀。”
墨蒙打开竹简扫了一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你比你师兄更毒,不过我喜欢。”
说罢,他拿着竹简退出书房,顷刻间消失在夜幕下。
“唉~你喜欢有何用,人家又不喜欢。”容宣忧愁地叹了口气,捧着砚台端详着画上的玄衣淑女,实在是万分合意。他想了想,换了支笔,在淑女眉心点了一线朱砂色,再一打量,竟意外地合适,“阿恒,你瞧着如何,琅琅之相可像鸑鷟所化神女吗?”
不管容宣说什么顺着夸就对了,否则这人又会幽幽怨怨的,这谁顶得住!
容恒立刻点头说像,他站在阶下抄着手打量着画上二人,见其所着玄底金丝衣物制式不俗,越看越像王与后朝服,“君侯,您还是将画收起来罢,免得被人看见了再给您扣上个谋逆的帽子。”况且墨蒙总怀疑容宣和疆景子有些隐私,这幅画被他看见岂不更是生疑?
容宣偏不,他不怀好意地说道,“所谓成家立业,我既已成家,何敢不立业。”
“立业也不能这般……嚣张啊是不是?”容恒怕只怕容宣再这般狂妄下去出师未捷而中道崩殂。
“瞧给你吓的。”容宣敲了他脑壳一下,叮嘱他待画干了需得将画好生收起来,等日后装裱。
容恒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回去,还好他家君侯还是那个小心谨慎的文陵君,暂且没有在相舍里憋疯。
夜至寅时初刻,姜妲突然传容宣与范子兴进宫。
容恒送容宣出门,发现守在门前的宫将已悄然撤离。
容宣回头见范子兴,其人朝他无声一揖,前额贴在手上久久未起。他上前将其扶起,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西坊,仍同往常一般不亲不疏。
宫门一开,横贯的寒风吹得脸颊生疼,自衣领灌入内里。地上的积雪被风卷起扑在履面与衣摆上,沾湿一片。
殿内依旧烛火通明,人还是那日那些人,事还是那日那些事,却又与那日大不相同。
容宣与范子兴于陛前并立,“小臣等……”
未待礼毕姜妲便将二人喊起,“免,坐。”
范子兴偷偷瞄了容宣一眼,补齐余礼,无人知他这礼是补给谁的。
明义在旁展开长长一卷竹简念着上面的名字与罪证,有熟悉的权越君、栗原君、上官谷和范仲,也有从未听闻的陌生人。卷上有人私藏公子谋大逆,有人勾结西夷叛国求荣,有人阿党相为姑息养奸,有人贪赃枉法鱼肉黎庶……林林总总尽是早已明了的罪名,却总要付出一些什么才能彻底挖掘出来。
上官谷在“认罪书”中将所有的罪名都认下了,不止杀害文简污蔑容宣和勾结郡守包庇范仲两桩事。
“容子如何看待此事。”姜妲看着“认罪书”问容宣。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许是上官谷得知权越君认罪伏法后自觉靠山已到,故将真相和盘托出。”那书里写的都是事实,又有两封飞鸽传书佐证,罪名已是定死,但容宣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心安理得。
“容子所言有理。”姜妲点了点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那便连坐全族罢。”
除了“大王英明”,再无别话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