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到了你自然认得。行事且当心,莫让旁人瞧见。”
墨蒙走后,容宣在家中候至酉时三刻,待天色全黑,他穿上一身黑色胡服悄悄翻出西坊,趁着宵禁街上无人,又躲过两队巡城人马,而后直奔北市酒肆。
北市仍旧灯火通明地热闹着,酒肆内尽是些夜不归宿之人。天黑之后只要不在街上走动便算不得违反宵禁,但想回家只能等第二日天亮。
容宣从酒肆楼后翻进二楼其中一间未点灯的房间,等房间外杂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他拍了拍身上的褶皱从房内走出来,到第七间门前敲了敲门。
很快便有人来开门,是墨蒙,其见来者是容宣便赶紧闪开身让他进屋,低声同他说人已经到了,又随手帮他撩开帘子。
这间房的布置在容宣的授意下改了改,靠牖的那张床搬到了进门的左手边,进门以后向左拐过一堵墙便能看到面西贴墙摆放的床与食案。墙外即是街道,并无第二个房间相连,如此可防邻屋窃 听,亦可防牖外窥视。二楼可闻一楼响动,又可避免四楼梁上君子,且比三楼矮一些,遇事时向下可快速逃离,向上又有三楼缓冲,确实是个密谋的好地方。
容宣进屋一拐,便见床前站着二人,一人着墨色连帽斗篷,一人侍从模样伴立身侧。两人见容宣皆是无声深揖一礼,侧身一旁候其入座。
容宣还礼,伸手作请,“上卿请。”
黑斗篷摘下帽子,露出一张蓄了短须髯却并不老气的面容,正是燕国新拜的上卿、此次随太子如来访东原洽谈盟约的卫羽。只见他再揖,伸手笑说,“君侯先请,仆羽从之。”
“你我二人乃是多年老友,亦非主仆,于我面前倒不必如此多礼。”
容宣斟了一爵热酒递过去,卫羽赶紧起身双手接受。
“羽终究会是主君之仆,九州众子亦是。”
“不敢,”容宣往北瞥了一眼,“你这话说得兀自胆大,怕不是忘了北海之外。”
卫羽一拍额头,自知失言忙表歉意,忽记起萧琅在此,遂问疆景先生如何,可否允许拜见。
容宣摆了摆手,“先生行踪不定,前阵子还在院中,这几日带着内子不知去了何处,已有三两日未见其踪。”
“仆险些忘记恭贺主君大喜,略备薄礼,主君莫要嫌弃。”卫羽自衣襟里摸出一个锦囊放至容宣面前,触案发出一声轻微硬响,应是一卷竹简。“主君欲知诸般事务尽注于此。”
“多谢辛劳,如此却之不恭。”
容宣扯开袋口取出竹简,只看一眼便蹙起眉心,“属实否?”
卫羽当即起誓称“千真万确”,“仆于北地行走些许年岁,虽一事无成却也如鱼得水,顺便为大计招揽了一批拥趸。”
容宣闻言看了他一眼,展眉舒心一笑,“羿翰之功怕是无名先生之卦辞亦不敢为之计。”
卫羽略失色,连忙起身深揖,“主君仁而守道,万民自宾。仆功薄蝉翼,不敢居功。”
己身尚未取得成就,便先不敢与属下任意玩笑了,实在无趣!
容宣看着卫羽,仿佛看到了初来东原时在东武王面前战战兢兢的自己。他眼底神色一黯,将卫羽按坐回去,“你可是去过蓬莱了不是,说话怎地带了些方士味儿?”
“嗐!”卫羽恨恨拍案,“蓬莱倒是未去,只是主君不知,那商天子在阴阳巫的蛊惑下开始学着神使求长生了!”
容宣立时失笑,“陛下疯了不成?”
阴阳巫惯会妖言惑众,这世间哪有长生之法。寿数乃是天定,除却阴阳家神使能够长生数百年,凡人言此甚是可笑,难不成那商天子还想一直统治下去?
“陛下成日里炼药食丹,搞得汤邑内外乌烟瘴气!朝政已是丝毫不理,全然托付于臣子,自己昼夜流连长乐池,珍馐琼浆不离手,美姬乐伶不离身,甚至夜御……”卫羽住口一拍案,愤懑不已,“其骄奢淫逸仆都说不出口!”
墨蒙想象不到商天子的生活究竟能有多荒淫奢靡,此刻听得正起劲对方却不肯说了,遂好奇地问道,“夜御什么?”
“墨蒙!”容宣瞪了他一眼,红着耳根斥道,“不该问的少问!”
墨蒙悻悻住口,他只是好奇而已,怎么就不该问了?
“墨蒙?”卫羽惊讶出声,“这不是国婿身旁二号头领的名字吗?怎么竟也被主君收入麾下了?”
“没有的事,你可不要乱说!”墨蒙矢口否认,“我跟你们主君只是合作关系。”
卫羽了解地点头,“如此主君行事便又容易许多。”
容宣同他相视一笑,“你这礼送得正巧,我刚好要对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