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
然而容宣的耳根子刚清净不过一时半刻,容恒又开始说个不停。好在这人只是与龙非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左右与他无关,况且嘴长在容恒身上,他也不能不让人家说话不是,便只好随这二人去。容宣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惜字如金,却拥有一群聒噪如蛙的手下。
东原的春天甚是温软,夜风凉而微暄,带着些料峭与萧索,吹面尚寒。
至月上中天,便见新成城的四方城墙遥遥蹲守在夜幕之下,披着一层浅薄的清晖。路过的城外村落里,鸡犬被马蹄声与车轮声惊醒,鸣吠相闻。一行人在野鸦“咕咕”的叫声中迅速离去,绕过新成城往北部逶迤起伏的山脉行进。
那座山脉不算高,像一只竖着一侧耳朵趴卧的犬兽。它并无准确的名字,国人常叫它“耸山”,而野人叫它“矮山”,总归只有它一座,当地人并不会混淆,而“长熙军”的驻地便是藏在这山中的一处宽阔谷地。
山谷的入口掩藏在半山腰的一处陡峭石壁上,洞口距离地面不过数尺左右,但洞前高木林立,灌丛交错,各色藤蔓勾勾缠缠着爬满了石壁,密密匝匝的枝条与花叶垂下来将狭小的洞口挡得严严实实。“长熙军”众人寻至此处后又在洞口种植了许多荆棘植物,植物的叶条会攀爬到山壁之上,用骇人的尖刺恐吓着试图靠近探究的生人。
众人点了一支火把照亮前路,拔出短剑将乱生的荆棘砍断,又将悬挂的藤蔓枝条撩了上去,露出了壁上深邃曲折的洞口。洞内遮挡的石头已被人搬走,通道大开恭候着他们的到来。
洞内忽然亮起一簇火光,原是有人早早等候在此。见容宣等人到达,那人又点了一支火把交给洞外一人,他擎着一支先行回返报信。
随后先有二人进洞,将牛马货物与两支火把一一接了上去,而后容宣与龙非等人依次进入。最后 进洞的那人将洞外的藤蔓枝条放了下来,用堆放在一旁的石头堵好入口。
山洞通道有些狭窄,可由两人并肩而行,但不足以让一名成年男子将手臂完全展开。领头二人举着火把向左拐过弯道后,后面的通道立刻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好在地面早已用沙砾与泥土填平,凸起和陷坑极少,闭着眼走也无甚危险。
晚风吹入甬道中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犹如鬼怪藏在暗黑的角落里啜泣。容恒踩在一块石子上崴了一下脚,幸好他一直拉着容宣的衣袖而不至于摔倒。足下坎坷,眼前不可视物,耳畔风声可怖,他颤颤巍巍地问容宣害怕吗,容宣反问他“阿恒可是怕了吗”,容恒矢口否认,但双手很诚实地抱紧了容宣的手臂。
容宣无声一笑,拖着他拐过弯道,终于又看到了前方两点莹莹火光。容恒见光之后微微松了一口气,嚎叫的风似乎也不再可怕。
走了约莫两三刻钟,火光再次消失在右前方,队伍拐入了右侧的岔道。
容宣二人紧随其后,随着道路一转,面前顿时豁然开朗,容恒乍见眼前场景不禁一声惊呼。
此处峡谷呈碗状,四面峭壁高耸,月光倾泻如注。远处天幕上正缀着寥落的星子,山下疏密有致的灯光泛着明亮的暖黄色泽,一派人烟熙攘的繁荣景象。
洞外有一条曲折山路,众人沿着弯路下山进入峡谷。
此时山下聚集着十余人,人手一支火把,照得通明又热烈。有两人接到货物便领着牛马往亮灯的地方走了,剩下的依旧站在原地,仰首盯着一个接一个走出山洞的同伴,等着那个久违而熟悉的陌生人出现。
容宣借着火光仔细打量着那些人的面容,都是同他一般年纪的年轻人,只有两个人看上去已年过不惑,而他并不认得。
“那是李叔,那位是白叔,三代长熙只剩他俩和我父亲了,现在军中的都是第四代。”龙非伸手划拉着那些年轻人,“这些都是从三代子嗣中选出来的精锐,公子不用担心他们不认识你,这里年年都有你的新画像。”
容宣点点头,对那些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感到甚是满意。
容恒倒是惊奇,“长熙更新换代怎地这般快?”
“所谓精锐,身手矫健和吃苦耐劳是基本要求,需得耐得住长途跋涉和昼夜突袭,年纪大了怎么扛得住?”龙非喜滋滋地说道,“等我儿长大了便让他子继父业加入长熙,马革裹尸!”
“你这父亲做得倒是称职!”容宣白了他一眼,“哪有整日里想着让自家孩子马革裹尸的,难不成上将军于你也是这般愿景?”
龙非撇了下嘴,反驳容宣说他不懂,热血男儿战死沙场是荣光。
两人说着便走到了山下,龙非口中的李叔与白叔见到容宣立刻上前一步,带领其他人等撩衣跪拜。
“大夫李贞、不更白谋,拜见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