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宣心里有些焦躁不安,并未搭话,只捻着指腹在殿内来回转圈。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个渔子的死不仅未能晏息谣言,反而大有愈演愈烈的架势。说有人指使自然有理,但容恒的话也有道理,疆景子无论如何都是神使,区区凡人怎敢肆意污蔑,莫说此般无凭无据之事,哪怕证据确凿也无人胆敢指手画脚,为何偏偏东海郡的这些人如此胆大妄为、不知深浅?
不过这倒可以解释萧琅为何会对墨蒙隐瞒身份,与她不肯回伊邑应当是同一个原因——担心墨蒙或其他人知晓她与秦王关系匪浅,从而牵连容宣的名声,亦或是出于……愧疚?
“蒙蒙,你再去一趟东海郡,找到沉皎和他师妹,亲口告诉他二人,若是沉皎不肯回秦宫,寡人便立刻弃位,废除秦之国号,亲自去东海郡寻人,她何时回来寡人便何时回来!”容宣相信沉皎和他那个“师妹”心里都清楚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寡人的性子她心里应该清楚,让她自己好生掂量掂量,究竟是回蓬莱,还是回家。”
容恒一听这话赶紧打发还在发愣的墨蒙快些动身启程,转头小心翼翼地给容宣顺毛,安抚他切莫冲动,“君上,王位怎可儿戏,断不可说弃便弃了。先生也许只是开个玩笑,先前已说过要回来的,神使哪能骗人不是?”
容恒的话让容宣笑出了声,气笑的,“她骗得寡人还少吗?”
这话容恒可不敢接,说是与不是都只会惹得容宣更生气,幸好他最擅长的便是闭嘴装哑巴。
显然容宣并不想让他闲着,自己心里烦躁也想让别人跟着一起烦躁,便问容恒为何萧琅和沉皎任由事态发展却不予以制止,会是另有所图还是力不从心?
“定是另有所图!”容恒宽慰道,“这天底下还能有先生做不到的事?即便有,先生……”
“坏了,方才忘了叮嘱墨蒙!”容宣蓦然打断他的话,此时想起一事却已经迟了,一时无比懊恼。“既然信奉鬼神,阴阳家又是神使,不若将此般灾祸推说为天谴,就说……就说我容宣登基称王未受上天认可,故天神降难于秦,神使替天行道,特来抚慰生民。阿恒你快去追回墨蒙将此话告知于他,寡人这便颁布罪己诏,张贴于宫门之外,快去!”
容恒大惊失色,“君上!您万不可拿自己和王位开玩笑啊!这岂能……”
两人正说着,却又听闻殿外墨蒙去而复返,再度求见容宣。
“来得正好!”容宣一喜,忙高声道,“快传!”
墨蒙见到容宣之后欲言又止,他刚试探性地说了半句“臣下有句话不知”便被容宣打断,让他少来这套没用的,有话直接讲。
“君上,臣下其实还有一件事想和君上说,但是沉皎不让臣下说。方才臣下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跟君上说,毕竟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嘛,对罢。”容宣如此干脆反倒让墨蒙不好意思了,他纠结地搓了下手,言语中带着一丝背叛沉皎的歉意与容宣汇报说,“其实东海郡的流言臣下最开始打听的时候与疆景先生无关,是与君上有关,疆景子的说法是突然出现且后来居上的,生生将谴责君上的话全压了下去。君上应该猜到了,乃是正月登基一事……不够名正言顺。”
话已至此,容宣再不明白便是傻了,“东海郡一系列灾祸怕不是有人说寡人恩将仇报、倒行逆施,终惹得上天震怒,降下天谴以示罚之。”
“可不是!”墨蒙一拍巴掌,“但沉皎不让臣下跟君上说,只说原本就与疆景先生有关,与君上没有丝毫关系。但臣下毕竟是君上的臣子,哪能事事都听沉皎的。况且臣下觉得,这事儿君上应该知道,君上知道它才能应对它,否则蒙在鼓里对君上不好,对疆景先生也不好。”
“大善!善极!寡人果然未曾看错你!”容宣松了一口气,笑得仿佛听到了什么喜事。“寡人就说、寡人就说不可能有人胆敢污蔑阴阳家,年前海难一事明明已经销声匿迹,怎会无缘无故突然反弹……蒙蒙你且稍歇两日,寡人这便拟定罪己诏,你将这王诏带去东海郡交与郡守颁布,与沉皎说的话也要记得传达,明白否?”
“是,臣下先行告退。”
待墨蒙离开,容恒连忙阻止容宣,“君上万不能写罪己诏!若是写了,不止君上摘不干净,先生只怕也难脱身。君上难不成忘了,先生一直滞留伊邑是做甚来了?罪己诏一经颁布即为观星台录入,太史令将其记入竹简便算是留史,至时阴阳家疆景子所选帝星行止有差,为上天责罚,君上与先生当如何自处?”
“这……”容宣讷口无言,他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容恒说得在理,可他怎能容忍事态朝着对萧琅不利的方向继续发展下去,总得做些什么来挽回局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