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禹很有自知之明,吴国小国寡民,向来非与魏国抱团取暖,便是攀附大国苟生,国内公子如何算得尊贵,嫁与魏国为君夫人尚且足够,嫁到秦国只怕做夫人都勉强。
他深知下嫁委屈之言不过是秦国君臣推脱之辞,想来秦王大概是看不上公子和。子禹思虑再三,又道,“君上雄才大略,宽而有容,有秦昭宣王之遗风,寡君不敢以为下嫁。公子和博古知今,通晓音律,长于教化,可为嫔妇掌教宫闱,侍奉君上与君后左右。”
吴使已退一步,秦国好像再不答应便有些不识好歹。堂中一时沉静下来,容宣再次展开国书,低头看书不语。
龙非生怕容宣把持不住答应下来,还想再劝一二,然而却被龙行扯住了衣裳,瞪着他暗示闭嘴。
“我不是为了打仗!”龙非低声同父亲解释,言语甚是着急,“我是为了君后!”
听闻此言,龙行当时便急了眼,险些压不住声响,“你个王八羔子是不有病!君后是君上的女人,你这样对得起君上和你妻儿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等我回去跟你说!”
龙非一时半会儿与龙行解释不清,但龙行又不准他多嘴,他只能寄希望于容宣,希望对方内心足够坚定,毕竟阴阳家可不是好惹的,哪怕秦国不要那些土地了也千万不能瞒着疆景子迎娶新妇。
“寡人以为,此事……”容宣余光瞟见了龙家父子的互动,心里有些忍俊不禁,便想逗龙非一下,于是他故意拖长话尾,对方果然瞪大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容宣一抿嘴,接着道,“不甚妥当,君后于寡人尤秦于寡人也,此般事务当与君后商议,寡人从于君后。传令,设筵礼宾。”
“这……君上未免……”子禹张口结舌,他从未遇到这般情况,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秦国男子一向如此,上卿不妨暂且搁置联姻一事。”
明义打断他的话,把其手臂拉到一旁,让开通道使宫侍陈设筵几器具。
子禹叹了口气,只得听令入席。昨日他算是看错了范子兴,这人同秦王一般不好说话,放眼整个秦国朝堂,但凡能在秦王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怕都是一张铁嘴,也不知他们到底是当真有所顾忌还是看不起吴国,此般出使真真是身陷水火!
秦之礼宾筵甚是清净,仅以琴瑟雅乐相伴,奏钟缶相和。
子禹听着乐声,忽然记起秦王师从孔芳,孔芳琴技天下闻名,秦王亦曾是东原知名琴师,必定琴技一绝,而公子和琴技亦是十分突出,遂起身离席,向容宣一揖,“君上,外臣今日得闻正宗秦乐实属三生有幸!想来鄙国早年毗邻秦国,礼乐深受秦乐影响,然始终不得要领,不过东施效颦。幸而公子和钟爱秦乐,深研习之,今已小有所成,只盼于君上陛前聆训,愈精进之,幸甚至哉。如有此良机,鄙国与有荣焉!”
看来子禹仍不死心,依旧想将公子和塞进秦宫,这不禁令容宣心生佩服,但他向来不爱成人之美,“和公子涉猎广泛,实乃卓尔女士!只可惜寡人疏于修炼,技艺早已大不如前,倒是君后琴技精湛,且善与人交,若和公子闲暇,不妨常客秦宫,与君后同奏琴瑟,必定珠联璧合。”
子禹嗫嚅良久,只得喏喏称是,怏怏返席。
礼宾过后,使团众人于庙堂私见秦王,因时机不当,子禹无法继续言说联姻一事,亦观秦王甚是不愿,便也不敢再于此多言,只想寻机谈一谈广汾两郡归属问题。
然私见过后,容宣似乎并不想久留吴使一行,当即亲送子禹,慰劳使团。子禹欲言又止的工夫容宣已送至庙门,循礼问候了吴侯一番便让范子兴送他回馆驿歇息。
子禹与东徕本应再访问左右相,但请求拜会时却被告知二相在宫中议事,访问免了,两人只得悻悻而归,等明日再觐见。
孰知,次日子禹未能得见容宣。范子兴与五大夫郢子奉君命前来慰劳时,郢子只传达了“上卿好生歇息”的王令,傍晚,郢子奉君后令前来慰劳时,子禹甚至未能得见郢子。如此,子禹只得再捱一日,等次日受赏时再论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