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后眉目清朗的少年也跟着天揖一礼,“子秦俭,拜见叔父。”
容宣鼻头酸涩,但犹记人前不能失礼,便用力抿了一下嘴,忍住盈眶热泪,无比庄重地向秦起还了一礼,“学生儒家容宣,拜见先生!”
秦起吓了一跳,连忙向一旁躲开,“不可不可,贱私不敢受君上大礼。”
“先生受得!请随学生至明德殿上座。”容宣伸手,恭敬请秦起随己往明德殿去。
“君上先请。”
秦起礼让于一侧,请容宣先行。然被容宣把住了手臂,拉着他并肩而行。
秦俭跟在秦起身后亦步亦趋不敢逾矩,容恒又快步跟在了秦俭身后,悄悄打量着眼前二人的背影。他将两人身形与面容结合到一起,与容宣放在一处竟当真酷似一家人。
秦起是个庄重严肃的中年男子,面容刚毅正直,谈吐行止大方有礼,看上去底蕴深厚,不像是一般的墨者,在学派当中应具有相当的威严与地位。其性格同龙行、李贞和白谋这一代人都有些相像,但他远比龙行端正许多,比之李白二人也更深沉。他不像儒家三位院长一般温文尔雅有书卷气息,也不似孔莲夫子一般燥而不狂,他就像一块在山顶伫立千年的巨石,可予人相当强烈的安全感。
跟在秦起后面的秦俭倒是颇具少年气息,方才那一礼竟让容恒想起了嬴涓和龙非,活泼又俏皮,但没有龙嬴二人那股嚷嚷劲儿,有一瞬间还有些像沉皎,少年老成。观其面容清秀俊逸,姿态玉树临风,虽不如容宣长得清雅精致,但那双眼睛却与容宣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大且幽亮,眼尾长扬,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想必笑起来时亦如容宣一般明澈又深情。
秦俭在秦起的养育之下应当受到了非常良好的教育,读过很多书,明晓很多道理,故而性情谦和又善良。容恒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这二人看上去都是一本正经的好人,秦俭肯定不会让容宣失望。
至明德殿内,大门一关,容宣二话不说先给秦起行了三拜大礼。
秦起哪敢承受这般礼数,屈膝跪拜于容宣一侧不敢起身,直到容宣伸手拉他起来他才敢起。接着便令秦俭重新拜见容宣,先行君臣之礼,再行父子之礼。
容宣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着秦俭,直呼“善极也”,又上前按住秦俭的肩膀,仔细端详着这张年轻的面容,不禁万分感慨,“太像了!同长兄像极了!”
秦俭同他对视着,红着眼眶唤了他一声“叔父”。
容宣的眼睛里立时模糊一片,他赶紧背过身去仰首忍泣,自言自语般连连念着“甚好”。
一旁的容恒先哭了起来,在墨色的袖子上晕开一团一团的泪渍。
秦起见状亦是忍不住别开了脸,反倒是秦俭悄悄擦了下眼角,上前揪住了容宣的衣袖,笑着安慰他,“先前义父还担心叔父不喜阿俭长居于此侍奉叔父,如今看来叔父应是欢迎至极,连阿俭的水粮都要亲自准备。”
殿内凝重的气氛莫名变得欢喜起来,秦起讪讪地掩口一咳,自愧不如一个孩子,而容恒越发觉得秦俭好极了。
容宣含泪带笑,大力拍了拍秦俭的肩膀,心中欣慰熨帖难以言说。秦俭也看着他笑了,忽而低声同他私语,“叔父此时何必喜极而泣,等叔母回来,叔父再喜也不迟啊……”
“阿俭?”容宣闻言心里一惊,慌乱地看着秦俭,“你如何知晓……”
秦俭眨了下眼,“那块玉……整个墨家只我一人知晓,连父亲都不知。叔父放心,阿俭知道甚该说,甚不该说。”
容宣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敲了秦俭脑壳一下。秦俭这孩子出人意料地懂事,又知晓事理进退,看来秦起在他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当真是将他当做亲子来培养的。
容宣感激之情不可言状,赶紧请秦起上座。见秦起不受,他便与秦起一同坐在下首,再次向秦起拜了一拜。“阿俭乃宣长兄简之子,先生既为阿俭之父,那便是容宣的兄长。阿俭生父在公族之中为长,先生稍晚于简兄,不知先生可否允容宣唤一声仲兄?”
秦起一揖,“君上不鄙乃贱私福气,然君臣有别,君上唤我一声秦起便是。”
容宣先是唤了声“秦兄”,再一寻思感觉有些奇怪,“敢问秦兄尊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