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看着门内毫无声息的宫道心中警铃大作,一时竟不确定城外的军队到底是谁占上风,生怕此乃请君入瓮之计。
两家家主沉默着犹豫了半晌,始终没有下令进攻王宫。二人在宫门前来回踱步,不断调转马头,谁也不肯先做声。
城内国人不知何时已尽数归家避难,坊市空空荡荡,只有炊烟肆无忌惮地打着卷升上半空。
好家家主仰首看了那青烟许久,城外嘶喊铿锵的动静渐渐变得不真切,静悄悄的伊邑城像是专门为了他二人今天的行动特地打造的战场,洞开的宫门张着血盆大口等待他走进去,试图一下将他嚼碎。
国人怎会撤得如此迅速安静?
秦军为何反应如此训练有素?
宫门为何提前打开?
……
一个个步骤顺利得令好家家主心生恐惧,他再次调转马头朝着来时的方向,准备劝阻姒家家主暂时撤退。尽管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胆怯,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想出暂时撤退这种愚蠢至极的决定。
姒家家主听闻“撤退”二字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见鬼似的看着好家家主,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不可能!现在疆景先生不在伊邑,姓萧的女人马上就要死了,容宣和龙非在邝鹿台根本赶不回来,我们大局在握,此时不进更待何时!今天只要进了这个门秦国就是我们的了,即便疆景先生回来也无话可说!撤退?你想都不要想!”
“你不觉得太顺了吗?”好家家主指着空旷的坊市,“你看看西坊两市,自我们发兵起便悄无声息,不过寻常人家,怎会如此敏锐?定是有人……”
“住口!你莫在此初动摇军心!”姒家家主扬手打断他的话,“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旦撤退我们便再不能有今日时机,别再做你嫁女入宫的春秋大梦了!等那两个活阎王回来你我都得死,要死你去死,我断不可能撤退!”
说罢,他当即下令入宫,斩杀萧琅,占领秦宫,恢复西夷!
好家家主阻拦不及,亦不敢同他分道扬镳,只得随他一道杀入宫中,实现他们光复西夷大业的梦。
当初姜妲着急收买人心,特允许西夷旧贵族原封不动地搬迁至伊邑,这里面就包括财产和家将仆从,如今各族家将家奴加在一起竟足有千人之众,再搭配将军出身的两位首领,足矣令群龙无首的秦王宫翻天覆地。
西夷家将入宫后不久,两道宫门便开始隆隆闭合,众人只当是扫尾兵卒为防城外驻军入城与宫将首尾呼应才出此下策。
好家家主阻拦不及,只得远远看着高高的宫墙将内外相隔,眼下这般便是想要撤退也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说精兵良将皆不在都,区区病弱王后不足为惧,今日举事不成功便成仁!
思及此处,他用西夷话高声喊了一句,手下人顿时士气大涨,西夷军几乎没有遭到任何阻拦便冲到了明堂前。
至此,他们还想再进一步,但却在阶前被屋顶上成行的射手拦了下来。将士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摆出个防御姿态。
文德宫台阶甚高,姒家家主不得不仰起头来看着那个坐在顶阶堂前等他的年轻女人。
巍峨宫殿前气氛冷凝又沉重,两厢高下对峙寡众分明。
四下鸦雀无声,谁也不肯先开口,仿佛谁先开口谁便输了似的。
好家家主有些受不了这种氛围,他提着滴血的剑步上中阶,威逼劝降萧琅,“君后体弱,不可吹风,还是早些安歇妥当。”
“我在这里很碍眼吗?”萧琅佯作听不懂的模样,“这里是我家,我愿意在哪儿便在哪儿,你看不惯可自行离去。”
“君后!”姒家家主突然提高声音,“君上与少上造不幸为赵军所困,秦国大厦将倾,君后一弱女子艰难支撑未免辛苦。我等今日特来协助君后主持国政,往后亦会善待宫侍黎庶,君后大可放心!”
萧琅点点头,颇有赞许之意,“你进宫后倒是变得干练起来,大丈夫就应当同你一般干脆利落,今日见尔等杀伐果决我便放心了。”
突如其来的好话夸得姒家家主云里雾里,他不懂萧琅的意图,也无心听她闲话,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登堂入室,取代秦王坐上那龙盘凤舞的漆金宝座,享受万民臣服山呼海啸的快乐!
姒家家主着了魔似的拾阶而上,屋上射手没有阻拦他,也没有人呵斥他,似乎都在安静等死。
然而忽然之间,于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人动手,姒家家主却惊叫一声,自己从台阶上倒飞了下去,像是被谁当胸踹了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