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有真本事的大师,应该能有解决办法,也许问题没那么严重,他只是吃撑了?
“我看你神色很凝重,在想什么?”
去药房的路上,王德发问。
“难言之隐。”季凌微言简意赅。
“感同身受了……”吴有财叹息。
季凌微想,吴有财可能不太懂。
有些重担,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季凌微到药房的时候,一群老和尚正围着药房的水井做法事。
他们围坐井口,念经超度,神色虔诚,远远望去,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光晕。
“你说这有用吗?”吴有财跟在季凌微身后,小声说话,王德发正在一边打瞌睡。
“不知道。”季凌微在药房找了个小凳子坐,见药童在药柜前面拣药材,随口问:“京墨,你会不会把脉?”
“学得粗浅,只能看出一些常见的病症。”京墨抬头,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季凌微,嘴角勾起温和的笑。
他的表情比常人僵硬不少,不管作出什么表情,都有点不自然。
“给我试试?”吴有财伸出胳膊,这可是传统中医把脉,还是免费的,错过太可惜了。王德发没拉住他,简直不忍直视。
“脉沉细数,肾水不足。”京墨看了眼吴有财,写了方子,“简而言之,就是肾亏,慢慢调养吧。”
吴有财抹了把脸,将方子收进口袋。
王德发拍了拍吴有财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凌微了然,果然吴有财有难言之隐。
“再给我看看?”
季凌微伸手,京墨立刻托住季凌微的手背,另一只手细细诊脉。他的手很冰,按在季凌微手腕上,久久没有松开。
“诊出来了?”季凌微侧头看着京墨。
“有些积食。”京墨松开他的手腕时,指腹轻轻摩挲,像是安抚。
“哦。”季凌微收回手,又与京墨对视。
这双漆黑的、好像一点光也没有的眼睛,与杜景和一模一样。
“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就和我说。”
京墨取出一盒药丸,递给季凌微。
“多谢。”季凌微收起来,“不知道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就当做诊费。”
“你是杜府的人,不必见外。”京墨垂眸。
“你的字很好看。”季凌微之前看到京墨给吴有财写药方,字迹清隽漂亮,不输杜展荣。
“和师父学的。”京墨一怔,随口解释。
“他们要念到什么时候?”季凌微听着听着,肚子有些疼,以至于脸色苍白起来。
“很快就不念了。”京墨替他倒了杯热水。
井中水声渐起,像有什么在涌动。
周围的温度顷刻间降下来,阴寒刺骨,连风都停了,气氛压抑至极。
“水好像开了?”
“是那个药童在烧水吧。”
“烧水的声音才没有这么大。”
“是井里的水……井里的水漫出来了!”
下人们议论得热火朝天,往井里一看,脸色骤变,漆黑的的井中涌出浑浊的血水,即将没过井沿。
“是…是血……”
“血涌出来了!”
盘坐在地、闭目诵经的大师们不得不中断超度,睁开眼睛。
井口涌出汩汩鲜血,混杂着头发丝、碎肉、骨头,向外喷涌,四处一片刺目的猩红。
季凌微捂住口鼻,血腥气太浓了,想吐。
京墨递来一个装了药材的香包,漆黑的瞳中满是关切。
季凌微握紧香包,没有说话,只向京墨笑了笑,眼中是恰到好处的感激。
吴有财捅了捅王德发,少爷有特殊待遇!
“闭嘴。”王德发提前瞪了吴有财一眼,成功阻断吴有财凑上去问的可能性。
为首的老和尚神色凝重,起身结印,僧袍无风自动,井中血水翻涌,周围笼罩着朦胧血雾。
“好深的怨气!”
“像是一尸两命……”
老和尚向井中望去,一张人脸浮在水面上。
像是由碎肉拼成的,也像是一层血色泡沫。
人脸五官有些熟悉,总像在哪见过,也许是从不同的人脸上剥下,再拼凑而成。
老和尚想看清楚是谁,井中人脸陡然一笑,凄厉尖锐的笑声从井中响起。
似男似女,像老人也像婴儿,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传得很远很远。
听到笑声的人,只觉得头痛欲裂。
离得最近的老和尚首当其冲,双目剧痛,漆黑细线在眼球中涌动,两行血泪从眼眶中滚落。
“师父,你的眼睛——”弟子惊骇。
老和尚没有叫出声,忍着双目火烧火燎的痛楚,将佩戴多年的念珠取下,放在井沿上,他携弟子继续诵经。
血水翻涌几次,每次即将没过井沿时,念珠散发出一阵清浅柔和的金光,与经文声相呼应,血水又重归寂静。
等井水平复下来,老和尚神色萎靡。
脸上的血泪未干,那双眼睛,被黑色细线缝在一起,再也睁不开了。
“都回去吧,不要再进这院子了。”老和尚叹息,仍然在想那张脸……那是谁的脸,是杜府里的谁?
“大师…这是超度了吗?”杜老爷离得很远,井中涌出血水之后,他就离得更远了,这时见情况稳定,才出来问话。
“冤有头债有主,老衲无能为力。”
“念珠是上任住持传下,在佛前供过百年,仅仅能压制数日,若要根除,还需另请高明。”老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不顾杜老爷的挽留,与同门一齐离开。
离开前,他下意识看向季凌微所在的方向,眉头紧锁。
“怎么了?”杜老爷问。
“是怨种。”老和尚看不清怨种在谁身上。
“什么怨种?”杜老爷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