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丛云平日在宫里总是懒懒散散的,一来无需侍奉皇帝,二来无需向皇后请安,三来不愿出宫去应付些牛鬼蛇神,笑里藏刀的蛇蝎美人,日子便闲适了许多,即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管她。
每日按时地用三顿饭,其间凭她心情,有时添些糕点,有时用些水果,再或者同云胡姑姑撒撒娇,便能吃到她亲手做的碎冰乳酪,最是酸甜解暑。
白日里看看书,写写字,往青花缠枝香炉里扔上一块梨花香,烟雾薄薄淡淡的散在空气里,卷上一抹梨花的清香气,再蘸着墨汁下笔,便自然留下带上几分朦胧的笔迹。
入了夜便撤下去大半的冰盆,取了她的琴来,趁着月色拨弄两声,余音袅袅绕绕,直落进她的梦里。
可到了永定寺才发觉事情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
晚膳已称不上“膳”,只有一碗稀疏的白粥,还有两碟素菜,瞧着让人食欲全无。
玉簪和玉骨连哄带劝着多少吃了些,倒还算好,傅丛云尚可忍受。
最难受的便是到了晚上,屋子里没有冰盆,也找不到扇子来给她扇风。来时不曾想到,便也只带了一把小团扇,扇起来也只能带起一小阵风,抵不住空中散发的热气。
傅丛云越发热得烦躁,将扇子挥开,索性不扇了,赌气似的侧身躺下,把薄薄的夏被拉上来一点,盖住腰腹,便闭了眼睛。
她热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这床板子也硬的很,不像宫中的软床,即便是玉骨他们特意多铺上了几层软垫,也还是硌人的很。
傅丛云自小娇生惯养,金尊玉贵地长大,从未缺过什么少过什么。从前也曾同母亲一同到佛寺小住,那时只觉简朴温馨,不曾受到这样的折磨。
她有些烦躁地一把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往后挪了挪,想把窗子打开。
玉骨被她的动作惊动,见她要开窗,上前来帮忙把窗子支了起来,顺便抽出自己的帕子,细细地替傅丛云擦去了额角的汗。
她压着嗓子问道:“娘娘怎么起来了,可是哪儿不舒服?”
此时夜已深了,傅丛云不想搅了她们,只说是太热,想坐起来吹会风,一会便睡的。
玉骨不疑有他,伸手拂了拂傅丛云的衣裳,往中间拢了拢,又把薄被拉过来,往上盖了盖,小心叮嘱道:“娘娘切勿吹太久的风,只过会便睡吧。要不然仔细明日起来了头疼。”
她虽也睡得不舒服,到底还是比傅丛云要强上一些,说完了这几句便退了出去。她明白自己需得好好休息,明日里才好有精力照料娘娘。
傅丛云歪着头看着她退出去,玉骨临出门忽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她还及时地露出一个笑意。待玉骨彻底退出去,傅丛云才慢慢把头转过去,看向窗外。
夜里很静。
永定寺的灯盏并非挂在屋檐上,而是挂在院子里柳树的树枝上,有那么三两盏,在茫茫夜色里,散发着暖光,不算明亮,在地面上映出一片片枝叶的光影。
今晚的云也看不明晰,仿佛朦朦胧胧地拢着一层雾。远远看去好像很浓,连绵遮住了天色,只剩下半边朗月散着清辉。
傅丛云的心情忽然也静起来,她垂着眼,手指搭在窗沿上,无意识地来回抚摸着。
她想起了表哥。
魏元昭。
元,意为初始。昭,意为光明。
从前不可一世的恣意少年,一朝入狱,该是什么心情?
狱中会是像她梦里一样的,为他留一块小窗,叫他窥一眼夜色和月色吗?
狱中也是这样静吗?
狱中的草席,他可睡的安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