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秀才不顾还有些晕的头,干脆从床上起身趿鞋走到董三娘身边伸手去搂她,“娘子,娘子……”
董三娘身子软得跟面条似的,一扭身就从牛秀才的怀里钻了出来,总算肯回转头冷眼看了一眼牛秀才,“相公的意思我明白了,娘她不容易我爹娘就很容易。”
一句话把牛秀才的冷汗又唤了出来,整个后背都湿透了。
牛秀才急了,“娘子,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董三娘也不看他只缓缓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悠悠道:“打从我记事起,我就记得我爹每日都要去码头上扛货,风雨无阻每日不到天黑绝不回来,他如今一身老毛病那都是从前干苦力时落下的。”
“我大哥,本来天资聪颖虽然不敢跟相公比可他念书也念的极好,只不过我们商户人家不能科举,我大哥只好舍了书本改做买卖,低三下四的去跟人讨价还价。
“相公该知道我董家如今虽有钱,可那银子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董三娘的目光明明凉如秋水,却烧的牛秀才脸皮发烫,“相公说娘不容易,我明白,爹去得早,娘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你还有小叔小姑拉扯大的确不容易,可相公千不该万不该有这个意思,娘她老人家是不容易可我爹娘也不容易!”
话都说到了这,董三娘想起了小时候自家家贫,为了一家子活命她爹才去码头上做事。
最开始的时候又没有本钱也没有人脉,全靠她爹一个人日日替人扛货这才一点点辛辛苦苦挣下如今的家业。
再想起小时候家里穷,一家四口也就住个茅屋,天冷刮风下雨的时候她爹整宿整宿就疼的睡不着觉,还不敢嚷疼就怕吵到她们兄妹俩睡不好,只好咬着牙硬挺。
眸中渐渐升起水雾,董三娘转头看了眼床后她的那些垒起来的嫁妆箱子。
想到那五张躺在她衣箱夹层里的银票和她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嫁妆,董三娘心里清楚这只怕已经抵了她董家一半的家资。
爹娘疼爱她,可大哥呢?
大哥也早已经娶亲生子,这本该都是他和侄儿们的东西,可他却一声埋怨也没有只笑着说“不够再回家取”。
董三娘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打在了裙子上。
人非草木,她也是爹娘生养的,她的心也是肉做的。
这一日日的白花花的银子掏出去她一百遍一千遍告诉自己付出总有回报,可她的心也会痛啊。
这些银子都是她爹一袋一袋的货物扛出来的,都是她大哥哈着腰低三下四被人唾了一脸唾沫还要笑着奉承“大爷说的对”挣来的。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世道就这样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