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想过,怀孕会是这么难受到恐怖的一件事,像是变成了可以让人一脚踩死的蚂蚁,生死都不由自己。
凌安安放下牛奶杯子,冷眼注视着,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你不是说怀孕很容易没有什么困难的吗不是说只要是女人就都能怀孕生子吗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怎么能这么快就变呢”
可笑啊,真的可笑。
凌安安看着上官耀然,觉得很可笑。
人这种生物实在是太可笑。
尤其是那些说出“不就是怀个孕吗怎么了”“怀孕辛苦什么”“女人生来就是生孩子的”“母猪都能下蛋”这种种言论的那种人。
还有比这些更过分的。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也没有什么换位思考。
除非对方经历一遍你的痛苦,否则他永远感受不到你到底疼到了什么程度。
那些在网络上咒骂无辜者的键盘侠,换成自己被网暴的时候就哭天喊地;那些觉得打女人家暴没什么大不了的人换成自己被打了几下会恨不得杀了对方;还有那些天天叫嚣着女人废物论除了生孩子一无是处的垃圾们
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能那么高高在上轻描淡写的认为别人的痛苦不值一提都是矫情。
凌安安眼睛有一瞬间的空茫,上官耀然又有什么不同,现在换成他自己就受不了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
还没有经历脸上长斑变黑下垂发黑;没有身材走样变丑变胖;没有头发一大把一大把的掉;没有婆婆欺辱丈夫漠视甚至肆意打骂;没有恶心反胃肚子疼到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只能坐起来睁着眼睛到天亮;没有九死一生躺在手术台上最后连个上千快的无痛生产所谓的家人都舍不得打
没有肚子里永远消不下去的像是蜈蚣一样的妊娠纹;没有漏尿痔疮妇科病
没有后期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给孩子擦屎擦尿放弃工作把自己变成一个自己看了都陌生的黄脸婆;没有明明是为家庭奉献全部最后却要手心朝上要钱的难堪痛苦
为了所谓的家庭让自己被吸血了一辈子,最后得来轻飘飘的一句:“你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吗”
不就是生了个孩子吗
多么可笑。
凌安安笑了起来,“这就受不了了”
上官耀然迟疑的点头,“安安,求你了,放过我吧”
面对上官耀然的请求,凌安安微笑着摇了摇头,“不,我还没有爱够你呢,不急。”
上官耀然脸色扭曲,暴戾的杀意在脑海里充斥着,他是真想杀了凌安安。
但是不行,他现在完全受制于凌安安。
如果他不想再这么痛苦下去,他非但不能对凌安安做任何事,还要供着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上官耀然微微低下了头。
没有再说话。
凌安安满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起身走了。
她走进房间里,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系统,你说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她捂着眼睛,“我不想说社会的不公平,只觉得造物主好不公平,如果真的有造物主的话。”
“为什么女生和男生天生的力量差距就那么大为什么女孩子要忍受几十年每个月几乎占据了一半生命的月经痛苦”
凌安安放开了手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语气轻飘飘的像是一阵风,“有时候我也很痛苦,造物主为什么要给女性这样的身体为什么”
她喃喃自语,“我也算是父母比较疼爱的了,但身为一个女孩子,从小还是听到那些话”
“你一个女孩子念什么书你一个女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你一个女的这么凶将来谁敢娶你你一个女的能有什么用女生怎么能学好理科女生还能学科学女生学个文科将来做个老师什么的不就好了吗女生不就要嫁个好男人吗女生嫁的好更重要不是吗”
她眨了下眼睛,“很痛苦,很难受,很怀疑自己,不明白为什么,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贬低女人,都在歧视女人。”
“这些话没有对我造成很大的打击影响,但我身边很多女孩子都是受害者。而就算这些话没有,也有其他痛苦。
稍微长大一点之后不能多吃凉的东西,因为月经期间肚子会疼;发育了之后含胸驼背的走路,校服外套永远不敢脱下来,因为会有男生恶心的眼神和议论;跑步的时候胸带永远都会往下掉,痛苦的几乎想死”
她又眨了下眼睛,眼角有眼泪落下,“真的好难受,很多时候都在想,为什么自己不是个男生,我一点都不想当女生,当女生真的太痛苦了。”
云疏静静的落在她的额头上,金属微凉的触感好像是雪。
她沉默了好久好久,凌安安也无声流泪了好久好久。
金属光球轻轻的在她眼角碰了下,随后才传出她一如既往淡漠清雅如长风霜雪的声音。
她道:“很抱歉这个问题我也无法回答你。”
或许是自然法则,或许是所谓的科学进化,或许是规则规定,女性生来就是这样的身体,就要受到这么多的局限。
没有人可以解释,为什么生来就是这样。
“而因为这些身体局限,女性又受到男性乃至世界的压迫,在古代尤其严重,几乎低微到了尘埃里。”
她平静的开口,好似局外人的旁观却又带着局中人的悲敛,“但这是不对的,任何有思想有人格的人都知道这是不对的。”
她看着凌安安,“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一个标准,一个国家的文明发展怎么样,看生活在那个国家的女性就知道了。好的国家孕育出来的文明一定是开放的包容的平等的。”
“天生的限制无法改变,但身为女性,世界可以看轻你,社会可以看轻你,任何人可以看轻你,唯有你自己不能看轻自己。”
她道:“你最明白自己到底可以做到哪种程度不是吗”
她讽刺的开口,“就算是在女性地位最低下女性力量不被男人承认的时代,也不能缺了女性,往往一个家庭里的支柱,不是所谓的赚钱养家的男人,而是支撑着一个家不倒塌的女人。”
“换个角度想,为什么男人要压迫女人,因为他们知道女人到底可以做到何种程度,可以占据他们所拥有的资源地位,在许多男人心里,女人永远做一个没有思想自我默默奉献到死的哑巴容器才最好。”
她嗤笑一声,语气冷漠至极,“不要因为这些废物蠢货的想法而怀疑自己,也不要试图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因为永远都改变不了。”
“你不可能和习惯了磕头被驯化的奴隶去谈什么平等解放,去谈女性的解放其实对男女都是好事。”
“因为真正理解的人已经在行动了,而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的人永远都沟通不了。”
她轻轻碰了下凌安安的额头,声音里的冷漠散去,语调平静,“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样才能拥有更多的话语权,乃至去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