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欢加紧脚步往家赶,边走边想,以尉景的性子,狗仗人势的跑去商行支取费用,这事他能干得出来。刘贵坚持原则,按程序办事,更是无可厚非。尉景情急之下出口伤人,自不在话下。问题是,自己曾几次提醒他不要插手商行事务,为什么不听……一定发生了大事,而且是不能对人言说的丑事。否则,就算他再不是东西,也该和自己打声招呼才对。瞒着自己直接找刘贵,说明这事阿姊都不一定知道。以阿姊的深明大义,绝不会不告而取。
问题还没想明白,两人便到了家门口。门房见家主回来了,殷勤的拉开侧门,恭迎二人进去。院子里的下人们大概都听到尉景和刘贵的吵闹声,掩饰不住好奇,一个个竖着耳朵听热闹。见家主回来了,这才假装路过,纷纷低头回到各自的岗位。
经过这段时间的纪律整顿,高家的下人们规矩多了。对这位死了一回又活过来,忽然变的判若两人的家主越来越畏惧了。特别是前管家娄黑子被家主撵走之后,畏惧之心日渐浓烈。但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时难改,私下议论主家的歪风邪气还未杜绝。看来有必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清洗,否则早晚会成为泄密的漏洞。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还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别看只是不起眼的奴婢仆妇,无意中的一句话,很可能会让一个精心策划的宏大计划毁于一旦。
想到这里,即将踏入书房之前,高欢顿住脚步对跟在身边的娄三说:“从明天开始,秘密考察家里的每一位下人。只要觉得不可靠,全部给他们换个地方,重新选一批和平城没有关系的人进来。你家小姐那里我去说,你只须把这件事办好即可。”
娄三看了高欢一眼说:“行,我尽心去办。”
高欢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尘,平息了一下心情,这才缓步进入自己的书房。尉景大剌剌的坐在沙发里滋遛滋遛的喝着茶水,动作夸张,表情做作,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刘贵心平气和的翻看一本书,不搭理故意找茬的尉景。见高欢回来了,从沙发上站起身来,把书搁在茶几上。
……
正房主卧室里。
娄昭君挺着特大号的肚子坐在一个高脚椅子上,耐心的和大姑姊说着贴心的话。离预产期不远了,行动很艰难。本就比一般孕妇显怀,夫君又变着法的给她弄好吃的,整个人都变形了。现在的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怕耗费精力。
“阿姊别难过,男人们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咱们只管相夫教子,勤俭持家,不让男人分心就好了。您是长姊,又是阿欢的养育恩人,天大的事,只要有他在,您怕什么不就是几个银钱上的事吗商行里有规矩,不能随便支取,这不是还有妹妹我嘛阿欢若是知道妹妹没有照顾好您,还不得埋怨啊!这肚子里可怀着高家的骨肉。不看僧面看佛面,别把您小侄子吓个好歹。嘻嘻嘻……”说着还摸了摸大肚皮。
高娄斤本来哭天抹泪的,听弟妹这么说,禁不住破涕为笑说:“就你心疼阿姊。……阿姊不哭了,别让我未出世的小侄子笑话。唉!”
此时此刻,高娄斤还不知道尉景是因为要替儿子偿还赌债才找刘贵耍无赖的。她哭,是因为尉景做事的方式很丢人,甚至有点臭不要脸。商行虽然有尉景的股份,可那些股份是弟弟无偿给的,本金都是弟弟垫付的。商行刚刚铺开摊子,虽然势头不错,但也要赚了钱才能分红嘛!你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张口要钱呢还对人家刘贵出言不逊,这是人干的事吗丢死人了!家里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喝你要那么多钱干嘛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城外养着两个寡妇吗念在你多年来帮我抚养弟弟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装看不见,还真当我高娄斤是瞎子啊这么些丑事,让我咋好意思跟别人说起气死我了!
……
书房里。
高欢盯着眼神躲闪的尉景问:“不要跟我说什么过年用钱的屁话,你还没有混蛋到那个份上。说吧,究竟怎么回事是你惹下风流债了,还是粲儿惹下大祸了”
听小舅子一句话直击问题的本质,尉景刚才虚张声势的架子一下子垮塌下来。他低着头不好意思吱声,因为实在说不出口。
高欢有些怒了,冷冷的说:“你不惜伤害阿贵也要到商行支钱,还想瞒着我吗有心敢做,没胆担当,叫什么男人!天塌了吗就算天塌了,还有我高欢在,轮不着你来顶!窝窝囊囊像什么样子!到底怎么回事,说!”高欢的声音已经有几分狠戾。
一旁的刘贵听高欢这么说,顿时心里一暖,对先前尉景的无礼冲撞和恶言相向也不打算计较了。这些年来,他从未听到阿欢对这个养育他长大的姊夫有过半点不礼貌,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训三孙子一样训他了。可见是尉景对自己出言不逊,才惹恼了阿欢。不是所有的朋友都能做到这一点。阿欢四岁来到姊夫家,白吃白喝十九年。如果家境优越,也就是多一双筷子的事。可尉景家的日子并不好过。仅凭这一点,阿欢就欠姊夫天大的恩情。即便这样,为了他刘贵,阿欢能拉下脸来训斥恩同父兄的姊夫。没说的,老刘我没看错人!
听小舅子一针见血直指问题,尉景艰难的说:“是粲儿……粲儿欠下赌债了。两千贯,黑虎坊的赌债。”
“你说什么粲儿欠了黑虎坊两千贯的赌债”听尉景艰难的说出实情,高欢也不敢相信。
刘贵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因,也理解了尉景何以会不惜对自己恶言相向。便说:“士真兄,遇到事说事,兄弟们商量着解决就是了。你一个人兜着,又没办法解决,很容易耽误事的,知道吗”
高欢问:“这事你怎么知道的粲儿呢,他在哪”
“在家呢。”
高欢走到门口喊娄三:“你去姊夫家把尉粲叫来。”
娄三答应了一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