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锦娘神色大变,高欢不明所以,故而问出一句:“又怎么了”
别看化名锦娘的这位萧锦淑仅仅年方二九,但在把控男人心机方面,她已然非常成熟老道,否则也不可能从南朝来到敌对方的北朝,仍然活得如鱼得水。诀窍就在于背靠大山,狐假虎威,借力打力,因势利导。表面上胖胖的长孙尚是她的背后恩主,实际上谁掌控谁还不一定呢。就她进入书房以后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差点让高欢的二位妾室发疯撒泼,便可见一斑。你当她真的在乎娄昭君的奚落和羞辱吗果真那样容易被情绪干扰,她萧锦淑恐怕活不到今天。
若想深入了解一家人的底细,难道还有比激化家人之间的矛盾更多快好省的办法吗假设高欢是个典型的大男子主义者,刚才的言语冲突就会蜕变成家夫教训妻妾的场面。只可惜,她想到了高欢的妻妾会因为自己这个外人的突然介入气得跳脚,却没想到高欢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会将妻妾如娘亲一般呵护。这是一家什么人家男不尊,女不卑,妻不妻,妾不妾,一点规矩都没有,真个是看走眼了,这高欢果然非常量可以度量。
想到这里,锦娘愤恨的说道:“又怎么了本姑娘乃未嫁之身,你却口出污秽之语,辱人清白,你说又怎么了!”
高欢讪笑着解释说:“我只是举个例子,无意冒犯,实在对不起。”
高欢本来是想以换位思考的方式举例说明,即便我家娘子慢待了你,那也是事出有因,情有可原的。不曾想,举例失当,招来锦娘女掌柜的厉声呵止。作为一个大男人,好不尴尬!他本人并没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有什么不妥,可他忘了这是南北朝,而且是面对一位政治背景朴素迷离的奇女子。
“你一句轻描淡写的对不起就完了哼!今天不给本姑娘一个交代,这个年你别想过去!”
“这话怎么说的,口误而已嘛,何必认真。再说,你想要高某一个什么样的交待才满意”
“你说呢”
“我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闭嘴!……本姑娘肚子里可放不下你这只臭虫!”锦娘这下不是因为生气而呵止,是真的不好意思听高欢口不择言的胡说八道。故而,脸色有些羞红。
“不好意思,又口误了。……唉!和你们女人说话可真费劲。”高欢无可奈何的哀叹一声道。
“谁让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着”锦娘小声嘟哝了一句。
“好好好,算我狗嘴吐不出象牙行了吧”然后小声自言自语道:“两辈子了,一个德行……”
见高欢一副无可奈何的衰败样,锦娘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旁边的两名侍女也跟着嗤笑出声。
高欢不想继续和锦娘磨牙,也不好意思明着下逐客令,便无精打采的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佛流佛流”的喝起茶来,而且弄出很大的响声。知道他习惯的人,明白这就是他的逐客令。问题是,锦娘不知道。锦娘的真正来意还未表达,即便明白他这套把戏,也不可能告辞而去。如此,场面就显得有些冷清。
其实,南北朝时期的民风很开放,既没有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也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禁锢。朝中有女官,民女不受限。女子出嫁后,也不用从一而终,不合适就和离。也有被夫家一纸休书休回娘家的,但可以再嫁,无非是不能做正妻而已。至于青年男女自由恋爱,不小心未婚先孕的事也不鲜见,不至于被族中长老们开个会就塞进笼子里沉塘。丫鬟们能逛市场,小姐们也落不下。真正将女人彻底禁锢在闺房大院,那是宋朝中晚期,特别是明朝之后的事了。
相比较南朝而言,北地的民风更开放。
南朝方面自认为继承了大汉皇权正统,同时也继承了大汉文化的正统。因为有大量的世家大族、文人士子云集南朝,儒家文化在社会当中相对固化,伦理文明已经成型。三纲五常的礼教文化不是说说而已,而是贯穿到工作生活的方方面面。
而北朝方面,因为有大量的鲜卑、匈奴、敕勒、羯族、氐族,以及数量不详的东胡、西羌、西域胡人遗族存在,不尊礼教,淡看伦理,崇尚个性自由才是他们的社会主流共识。
严格意义上说,南北朝时期生活在东半球上的人类,只有大秦和大汉国的子民有国家认同概念。其他所谓国家,除了城邦,就是部落,还没有进入完整意义上的封建王朝,尚处在部族奴隶社会阶段。鲜卑人入主中原之后,从太武帝拓跋焘开始就力图接受汉文化。在他手上首先建盖孔庙,引进儒学,启用儒学士子,甚至形成了胡汉分治的政治体制。然而,野惯了的牧马人们,特别是那些在战场上打败了汉人的将领们,根本不接受弱者的文化。历经五代帝王,直到孝文帝设计迁都洛阳,进行彻底的汉化改革后,鲜卑人才逐渐有了系统且完整的人伦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