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有气息的江大人捂住了自个儿的伤口,像是凭借最后一分尊严,朝着燕卿吼道:“我们凭什么去替你娘妻扶灵抬棺,就算是你想,这天道回答应?皇上会答应吗?!”
“那自然,是会的。”燕卿不慌不忙,只是说,“毕竟那是我的娘亲,我自会让她一切风光。”
前尘事,今日了。
燕卿朝着外头走去,牢房里哀嚎一片,她充耳不闻。
等到外头的时候,沈眉山正站在马车旁边,瞧见是燕卿独身一人出来,便赶紧迎上前去,低声说道:“将军,你同我来。
燕卿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跟着沈眉山绕道了牢房高墙的偏僻角落。哪里正围了一圈身上脏兮兮的幼童,燕卿在心里数了数,是八个,一个都没少。
她很莫名地松了口气,随后吩咐吩咐了沈眉山说道:“带着他们,各自找个好去处,不要叫旁人发觉了。”
沈眉山早就料到燕卿不会那般狠心,只是她管不住自个儿嘴,到了这个时候,仍旧是要多问一句:“将军不担心斩草不除根,必有后患了吗?”
“不过是一群稚子。”燕卿眼底的落寞一扫而过,低下头去继续说,“若我燕卿连他们都奈何不了,要处处防备,那还称得上什么木兰将军。”
“可这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百年之后,照旧如此。今时他们不及我,往后也必不能及我。”
天底下能坦然说出这样话来的,就只有燕卿这一位女子了。
沈眉山闻言没再多说什么,毕竟她也觉得这稚子无辜,只能暂且当起了马车夫,领着这群幼童与燕卿背道而驰。
乌云压城,好像有一场大雨将要滚滚而来,燕卿娘亲的所有下葬物品,已经全部换新,可比大户人家正房夫人的仪仗,但别人家的正房夫人,可没有这百人送行的壮观场面。
京州的人无一不知,秦夫人近些日子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再也不敢随意说从前那些流言蜚语,想要攀附的人络绎不绝。听到燕卿打算厚葬自己从前是青楼女子的娘亲,他们也不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当,今日虽然都躲在家中避免出门招惹上事情,但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是大开着的。
燕卿起得很早,一身素净打扮,身上唯一有的颜色,是腰间的红璎珞,还是她娘亲在世的时候打给她的,跨越了千山万水,从杨柳生烟的京州,一路送到了落日孤霞的青门关。燕卿从前收到的时候,并不愿意戴在身上,一来是铁骑上过日子,东西总容易丢,二来是因为娘亲离去,她舍不得拿出来糟蹋。
但从今往后,这红璎珞与玉佩,她都会戴着,直到死去。
外边的唢呐声起了,纸钱犹如白雪纷纷,像是给京州提前过了一个冬天。燕卿跟在笨重的管材后边,看着幡旗在风中摇摆,金银纸花随处飘散,身边的人都穿着素缟,满脸悲痛沉重,随着她缓慢前行。
而在燕卿的身后,有着七百人,他们来自这京州城从前最显赫的家族,不触犯龙颜,敢在京州翻云覆雨。但是如今,他们的脚上都带着沉重的铁链,行走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不敢骄傲,没有尊严,他们是燕卿的祭品,也是燕卿的奴隶。
他们一步一步,走过了李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