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
秦落衣瞧见那滑出的玉佩,轻轻道:“这是民女从小戴着的,是母亲给的。”这枚暖玉是秦落衣的宝贝,是司徒氏从小给秦落衣佩戴上的。司徒氏死后,秦落衣一直睹物思人,所以贴身佩戴。
她抬头疑惑地问道:“这玉佩可有问题?”
楚瑞帝摇了摇头,他沉默地上下打量了许久,忽然蹦出了一句话:“这是朕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话,你以前连与朕对视都不敢,口疾似乎好多了……”
秦落衣将玉佩放好,恭敬回着:“多谢陛下关心,民女多年服药,说话语速变慢,只要不紧张,已经不再口吃了。”
“好,好……”楚瑞帝轻轻呢喃了几句,道,“这样你娘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半响,他幽幽一叹,缓缓将压在心底二十多年的事简要说了一遍。
二十多年前,楚瑞帝的父皇病危,其三皇兄兵变自立为王,并截杀当时的五王爷楚瑞帝。当年,秦云鹤为礼部尚书,为楚瑞帝开辟了一条逃亡路线。但遭遇重重埋伏后,众护卫覆灭,两人重伤昏迷,被大雪埋没。
所幸,在雪地里昏厥的他们很快被一个村子里的姑娘意外发现,带回了家中。这名女子是司徒清,照顾他们三人的正是司徒氏一家。
救命之恩和悉心照顾使得秦云鹤对纯真善良的司徒氏有了好感,司徒氏也对英俊的秦云鹤动心不已。好景不长,叛军很快发现了他们的下落,司徒氏的父母在引开叛军时身亡。
当中艰难的逃亡过程被楚瑞帝一句带过,但秦落衣发现,楚瑞帝在说到这时,眼中闪过几丝哀痛和悲伤。获得这皇位,兄弟间必然互相残杀,在尸骨累累中踏出一道血路。恐怕,他们几人经历了不少九死一生的场景。
后来,楚瑞帝在慕容大将军的拥护下,包围叛贼,登基为王,并纳了慕容将军的嫡女慕容月为贵妃。
秦云鹤将司徒氏接进了京。秦家面对一个外来的乡村女子十分不满,老夫人各种挑刺,试图让秦云鹤娶华氏为正妻。但秦云鹤全部顶了下来,他首次违抗母亲自立门户,并约定在司徒氏守孝三年后迎娶司徒氏。
谁知,三年后的一场百花宴,慕容二小姐慕容兰遇见了已经成为丞相的秦云鹤。秦云鹤那时候平步青云,官场得意,而且无妻无妾,只有一个不被秦家认可的未婚妻,简直是众女子心中的香馍馍。
那时候。秦云鹤刚定下了和司徒氏的婚礼,心情极好,春风得意,在宫宴上喝了不少酒。然而,却出事了。秦云鹤酒醉后轻薄了慕容清,被人发现他们同处一屋。慕容清的清白尽毁……
在慕容大将军的怒威和贵妃的哭诉双重压力下,楚瑞帝万般无奈地下旨,将慕容清指给了秦云鹤为正妻,司徒氏为妾。秦云鹤不肯,最终僵持下,两人皆为平妻。当年慕容二小姐竟然和一个平民女同为平妻,让人震惊不信之余,好奇着当年秦云鹤究竟和慕容清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抵触娶她。
“当日救朕的并非云鹤,是你的母亲,是司徒氏一家。可是朕当年根基不稳,畏于慕容家族的威逼,让你的母亲变得不幸福,日日以泪洗面。实在是愧对于她。”
当年的指婚使得楚瑞帝对秦云鹤和司徒氏都有些自责,后来司徒氏郁郁寡欢而死,他更是觉得自己需要弥补司徒氏留于人间的两个孩子。随后,他观察下来,瞧见秦落衣对楚凌寒心生爱慕,想到曾经许过婚约一事,便顺水推舟将秦落衣定为了楚凌寒的正妃。
秦落衣总算知晓了原因,楚瑞帝想弥补恩人的孩子,可这报恩的方式似乎有些奇怪啊!而且秦云鹤酒醉轻薄了慕容氏,怎么说也是秦云鹤的错,怎么会是楚瑞帝的错?这中间难道还有什么内幕?
“朕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而这天底下,哪个家族又能比得上皇家呢?落衣,你要好好地考虑清楚啊。”楚瑞帝苦口婆心地说完,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不喜欢寒儿,你看看朕的其他孩子。不过年长的几位都娶了正妻,年幼的又比你小……算来算去,也只有寒儿这孩子跟你匹配……或者你看看藩王世子里有没有你钟意的……”
见楚瑞帝到处给她说亲,似乎不把她嫁出去不罢休,秦落衣抬起头,轻声地打断:“陛下,您可知道母亲为何郁郁寡欢吗?她想要的并非是荣华富贵,而是夫君对她的一心一意。父亲的酒醉失礼和您的指婚导致民女的父母之间有了隔阂,有了第三者。陛下,民女不知当讲不当讲。您是因为愧疚,将民女指婚于您的儿子,希望民女嫁得好,成为王妃享受一切荣华富贵。可这样真的幸福吗?以后,燕王会跟您一样后宫三千,从而冷落我,我会幸福吗?是,我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那些能弥补我心中的寂寞和空虚吗?我以后天天独守空房,去等我的夫君——那个对我不理不睬的男人的宠幸,这些真的是幸福吗?这样,我真的快乐吗?”
对于一个后宫佳丽三千的帝王来说,秦落衣口中所言完全是天方夜谭。古代的男人以为只要给女人物质方面的条件,给她们正妻的位置,她们就会满足,就会幸福。他以为司徒氏是因为在相爷府被慕容氏欺压才会郁郁寡欢的,其实不是,是对秦云鹤的失望。她付出一整颗心的男人,却将自己的心分给了其他的女子。她还不能妒忌,因为慕容氏装得很大度,她若妒忌了,会被老夫人责骂,说她不配正妻这个位子。天天这么压抑地生活着,怎么可能不郁郁寡欢。
在这个古代,大户人家的女子从小学着女戒,学着如何做一个贤妻良母。有些人因为家族利益去联姻,有些人在小妾进门时要装得大度温婉。这些为了男人而活的女子在秦落衣眼里是可悲的,是不幸福的。
她宁愿不嫁人,靠自己独立地活着。哪怕是在这个男权社会的古代,她也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陛下,民女现在不想嫁人,民女还想守着父亲和弟弟一段时间……”
楚瑞帝沉默了太久,御书房里安静得能听到秦落衣紧张的呼吸声。她想,莫非这次触怒龙言,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