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仿佛过了一生。
梦里一片黑暗,无边无际。他的身体僵硬,每动一下,四肢百骸都在痛,绵延到心口上。
若非耳畔一直有个人锲而不舍地呼唤他醒来,宁恕觉得,自己此生完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刺得他瞬间流下两行泪花。
酸痛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敢再次睁开。
宁恕扶着床沿缓缓坐起,轻微的动作惹得胸口撕裂般地疼痛,他捂着胸膛,将身体靠在垫高的枕头上。
忽然,他的动作僵硬住,慢慢低下头去看,胸前的衣襟并没有束好,微松的领口露出里面包着伤口的纱布。然而,他原本伪装女儿身的东西却不见了!
宁恕倒抽一口凉气,谁救了他?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宁恕慌忙扯进衣衫,朝门口看去。
叶木槿端了些吃食过来,“料到你快醒了,便去给你弄了碗热粥。”她将东西放到桌上,转身看到宁恕警惕的动作,不由得嘴角一勾,“都被我看光了,现在掩饰还有用么?”
“你......”宁恕一动不动地看着叶木槿,想从她脸上看出些异样,可她的神情态度,都与从前丝毫无异,“你难道不想问些什么?”
既然都被发现了,他没有可以去伪装女子拔尖的嗓音,本声夹杂着天生而来的沙哑,低沉而清晰。
“我问了你会说么?”叶木槿轻轻抛去一个白眼,忽然想到他身上有伤不能下床,便端了碗过去,“不过我倒是弄懂了一件事。”
宁恕将温热的粥碗捧在手心,无意识地用勺子拨动了两下,问道:“什么?”
“你为何逃婚。”叶木槿笑出声,微微弯下腰,“一个男人,自然是不能嫁给男人了。”
闻言,宁恕一愣,片刻后,却也是跟着笑了。
“是啊,不然像他这么好的人,我为何要逃呢。”
“为何要逃呢?”宁恕低头喝着粥,眼神变化起来,最终却是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安静的时候,就仿佛死了般。除了勺碗无意间的碰撞,竟听不到丝毫的声音。就连宁恕的心跳声,甚至都听不真切。
“你......”叶木槿看着这样子的他,突然间有些心疼。
他明明是男子,却要躲在脂粉之下,还要费尽心力地瞒过所有人,很辛苦吧。
“我爹,”宁恕将喝了一半的粥碗放下,“也就是宁府的前家主,死于十八年前玉龙桥那场悬案。除了奶娘和我,当夜在玉龙桥投宿的所有人,我娘,我爹,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宁府三十六人,以及不相干的住客,掌柜,店小二,厨娘,全部葬身在那场屠杀和熊熊烈火中。”
“当时叔父的野心很大,父亲死后他立刻接管了宁府,以强横的手段收服了爹从前的旧部。奶娘担心我男儿身会让叔父忌惮,便想出将我假扮成女孩的主意,这一扮,便是十八年。”
“奶娘死后,我便没有在留在宁府的心思,我姓宁,可那不是我的家。原本只想静悄悄离开,却不料陆渐羽跑去和叔父求了亲,我不得已才请你将我劫出。”
“今后世上再无宁淑此女,我的真名叫宁恕,宽恕的恕。”宁恕长舒了一口气,“埋在心底这么久的秘密,一口吐露真是爽快!”
他朗声大笑起来,脸色恢复些从前的明媚。
“别扯到伤口。”叶木槿忙不迭地将他摁住,实在无法想象从前时不时和她撒娇的“姑娘”竟然是眼前这个笑得癫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