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轻吐出一口气,神色疲倦,揉了揉眉心,抹了脂粉的脸格外妖艳,整个人看起来似乎才二九年华。她不怎么喜欢劝慰和安慰别人,但这两样对于一个青楼老鸨来说,都要做到。
而一旁坐在床头的冶羽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床上的水儿,双眼无神,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一般,成了个空壳子,没有一丝人气,身上笼罩着悲哀的气息,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老鸨的每一句话于她都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罢了。
老鸨心里也厌烦她这般姿态,心头浮上一股怒意,娇柔的声音尖声朝她怒喝道:“你究竟要怎样?你说吧!你是想带着这个残疾的水儿在这碧海阁赖一生?你究竟是如何一个想法?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冶羽眨着眸子,勾着唇苦笑,脸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洗净,粉色衣襟上沾满了被泪水洗下来的脂粉的残污,看起来凌乱而肮脏。她过了一会儿,在老鸨的怒意目光里,开了口,那嘶哑的嗓音缥缈而难听,轻得仿若薄雾,嘶哑的仿若被打开的老木门,嘎吱嘎吱的。
她道:“我只想陪着水儿,其他的,都无所谓了。”
冶羽轻呵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淡笑,一双红肿的眸子里满是泪水,浑浊中渐渐失了亮光,后背因为哭得激烈,汗湿了衣衫,她呆呆愣愣的就那么看着床上的水儿,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想去想,她只想着,为什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水儿为什么会躺在床上呢?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赎身出碧海阁,然后远走高飞吗?
为什么你躺在床上了呢?为什么你不会与我说话呢?为什么你只眨着眼睛呢?水儿,你起来啊,你说话啊!与我说说话啊!不要不理我,不要一直沉默,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冶羽心中恐慌,惶恐,一颗心都堵在了喉咙口,怎么都回不去了胸腔。她的水儿残废了,神志不清了,那她呢,她怎么办?她又要怎么办?谁能告诉她?
冶羽心中茫然了,她不知她该怎样了,她在碧海阁中没什么交心的朋友,红倌看不起她的那一丝清高,清倌瞧不起她已经是红倌了,又何必抢她们清倌的生意。她们跟她讲话,是因为她们无聊,她们寂寞,她们想要听她们想要的,可终归,她跟她们不曾交心。
而水儿是不一样的,冶羽第一次见到水儿的时候就知道了,水儿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清澈似水,活泼似水,可爱似水,美丽若水,她是一汪清泉,至少在冶羽心底是如此。
这汪清泉洗涤了冶羽枯燥乏味的心,让冶羽从心底里接受了水儿,水儿的一颦一笑,她都记着,水儿喜欢穿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她也记得,水儿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她从来都不会忘,水儿是她唯一喜欢,唯一交心的朋友,可是现在,水儿神智不清了。
水儿再也不会用她那样清脆好听的声音为她唱歌,再也不会用她那样青葱的玉指为她抚琴,再也不会用她那张灿烂的笑脸面对自己了,也再也不会依偎在冶羽的肩头,给冶羽讲她的童年了。
冶羽的心里仿佛被人用刀硬生生的挖下了一块,空落落的。此时的水儿,躺在床上,如此安静,不会再开口说任何一句话了,再也不会了。
在这个时代,残疾很难医治,更何况,水儿还精神受了重创,又怎么可能好得了呢?
老鸨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怒气,扯唇冷笑一声,故意嘲讽道:“你既然那么喜欢她,怎么先前不求你的老相好提她赎身?你心里的那点小九九,你非要我点明了说吗?”
冶羽身子一僵,迅速转身看向老鸨,眼神中有着一闪而过的慌乱,一头秀发都被这个迅猛的动作披散而下了几缕,更有簪子掉下,冶羽眼珠子鼓得厉害,瞪着老鸨,破碎的嗓音厉色问道:“你什么意思?!”
老鸨又是一冷笑,挑了眉,娇柔的声音在此时听来很是令人厌恶,“你怎么会不懂我的意思?既然你想听我挑明了说,我也就好好说给你听听。”
老鸨理了理被柔皱的帕子,笑得阴柔,眉梢间风韵犹存,眼神里都带着不怀好意,另一手的扇子更是不急不缓的摇了起来,细软动听的声音在冶羽听来宛如令人迷失心智的毒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