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整理着工具的时候, 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拿着手术刀转过身来，她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五条悟。

    “又工作了一整天吗，硝子。”五条悟拉了把椅子放到手术台旁边, 坐下来的时候, 却是那种正对着椅背的姿势, 一手搭着椅背, 将下巴靠在上面, 问候得十分的不走心。

    “是啊，比不得你, 最近一直罢工呢。”

    家入硝子看了他一眼, 思考着自己手上的刀是插到手术台上的尸体身上还是插到旁边这个男人的脑袋上, 最后考虑到突破不了他的无下限障碍，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后一个选择。

    “你打算罢工到什么时候？”

    家入硝子继续着手头上的工作, 头也不抬地丢出这么一句。

    “啊, 反正还需要一段时间吧。”五条悟漫不经心地道。

    五条悟的罢工，是从虎杖悠仁他们接到少年院任务之后开始的。那个时候，如果不是五条悟的及时赶到，当时正控制着虎杖悠仁身体的宿傩只怕已经掏出了心脏，一旦让宿傩真的这么做成了，虎杖悠仁在面对宿傩时便有可能陷入被动的境地之中。

    就连五条悟也会觉得很棘手, 因为他的反转术式只能用在自己身上。

    而一年级新生能够接取的任务是有规定的，如果说，遇到二级一级咒灵还能够说是意外的话，那么特级咒灵便很难让人不去多想, 是否有人故意让他们送死。

    后来五条悟便直接找到了咒术界高层那边闹了一通, 然后回来就直接丢出一句他要罢工, 并且以极其强硬的态度让高层不得不松开对咒高学院的管控，无法再插手学院的运作，学院的一切权力都交归于校长手中。

    听到五条悟这么说，家入硝子放下手术刀，转过身来看他。

    “你想要做什么，悟？”

    “你知道的吧，硝子，我一直有一个梦想。”

    “……是。”这点家入硝子的确知道，毕竟从很多年前开始，五条悟便告诉她了，她也一直冷眼旁观着，确认五条悟的确是认真的，认真的想要完成这个梦想，不过——

    “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虽然是这么问，但她心中却隐约有种预感。

    “因为我发现，原来的想法并不足以实现我的梦想。”

    五条悟下巴枕在手臂上，眯眼看着手术台上的尸体，语气淡淡。

    “我一直觉得，纯粹的靠暴力去洗清那些上层，对我而言虽然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但那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所以我选择了当老师，想要教育出强大而又聪明，且真正可靠的新生一代，从而更新换代，从根本上取代那群老橘子。”

    他顿了顿，又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现在我发现，这种想法……不算错，但也遗漏了很多地方。”

    家入硝子闻言挑眉，主要是反省这种事情放到五条悟身上，总觉得有那么点画风不符，“难道说你现在又想要直接宰了那群人？”

    “当然不是。”

    五条悟扬眉，冷笑了几声。

    “他们能对我的学生下手，还是太闲了，既然如此，那么就让他们发现，自己手中握着的东西并不是那么安稳吧。”

    咒术界和普通人的世界是不同的，这种不同不仅在于能力方面，还在于他们所受到的教育。因为咒灵多而咒术师少，他们很少有精力放在寻常人常学的那些知识上，更多的用在学习如何祓除咒灵，而且通常还没毕业就要开始上手大量的任务，越强的咒术师就越忙。

    但另一方面，咒术师终究也是人类，逃离不开衣食住行这四个词，出自咒三家的人可以背靠家族不用愁，那些来自普通家庭的咒术师便不能如此，于是就衍生出了总监部这个部门。它负责和政府对接，搜集各路情报，安排【窗】观察各地咒灵情况，下发任务调任咒术师，评定咒术师等级等等，包揽了咒术师所有所需。

    杂事都交由总监部负责，咒术师所需要做的就是完成祓除任务，这本来是一个很好的事情，可是权力滋生欲望，欲望滋生傲慢，渐渐地，总监部高层便认为，他们才是对咒术界最了解，最关心，最有资格为咒术界未来操心的人。

    一切被他们视作不稳定因素的，要么在被打压之后顺服，要么抹消掉存在，毕竟个人的力量很难真正推翻一个阶层。

    就算是这个人是特级咒术师也一样。

    直到五条悟的出现，让高层有了危机感。

    可偏偏五条悟背靠五条家，高层无法在最开始扼杀，便只能一步步看着他成长，好不容易设了个计，结果五条悟反而一跃成为了咒术界最强，直接气成暗伤，却又碍于五条悟的武力值不敢明着伸手。

    而五条悟虽然知道自己可以直接宰了这群人，可后来者迟早也会变成如此，所以一开始是选择了教育。

    只是改革虽然的确需要持续性，需要有继承人延续自己的观念——而这也是他目前在做的——但终究因为他不是真正擅长搞政治的人，所以并未意识到仅仅这一点是不够的。又因为他是咒术界最强者，加之咒术师的高死亡率，他在培养学生的时候，也更看重学生的武力值。

    但很多时候不是强就足够了。

    总监部高层那群人也不强，可因为手握权力，所以反而钳制住了大部分咒术师。

    不过现在意识到这一点也不算晚。

    五条悟想，既然他不擅长，那么便找到擅长的人来吧。

    他是五条家的家主，自然可以调动族人插进总监部里，再加之咒术界慕强心理，总监部那些实力普通的咒术师中想必也有能够被拉拢到他这一方的势力，他所需要做的，就是在这当中寻求与他志同道合的群体。

    至于他现在的罢工——

    也是为了让那些高层放松下来，以为这只不过是他又一次仗着自己的实力任性一段时间，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因而忽视其他人暗中所做的事情。

    家入硝子是他所信任的人，五条悟挑挑拣拣地，大概说了下自己的想法。闻言，家入硝子沉吟许久，好半晌才看向他，若有所思，“真难得，你的想法居然会改变……”

    “哈？我可不是那种固执的性格啊，硝子。”

    “不，我刚刚的话不算太准确，应该说——”家入硝子一边说，一边脱下手套，“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意识到自己以前做的事情需要改进的。”

    正如五条悟不是擅长政治的人一样，他身边的人也同样如此，不如说咒术师群体中擅长政治的人一直就很少。其实放眼他们整个国家，大部分普通人也同样，小初高也不会教这些，民众对于政治都抱有冷淡的态度，比起这些反而更关心自己的生活。

    而咒术师通常都很忙，很忙。

    五条悟身为最强，要做的事情就更多了，然后他还要培养学生，休息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所以他是怎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需要再完善就很值得思索了。

    反正家入硝子觉得，总不可能是这家伙某天突然一拍脑袋就意识到‘欸我这继续下去不行’。

    五条悟：“……”

    很好，这种沉默就让人更好奇了，家入硝子想。

    “事实上——”

    五条悟表情有些微妙，伴随着水龙头里哗哗的流水声，他说出后面的话。

    “是因为一本书。”

    “一本书？”家入硝子重复了句，洗干净手后关上水龙头，转身看向他，“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你前段时间一直拿在手里看的那本吧？”

    等看到五条悟眨了眨眼，表示赞同后，她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夏目小姐写的吧，原来不只是能说中一些现实，居然还有这方面的内容吗？”

    “其实也不算多，但是……”五条悟想着自己看到的的后半段，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容易动摇的人，但或许是因为里面的主角灵感来源于他，再加之有些情节诡异地和现实重叠，于是他放在这本书上的注意力便越来越多，并不是单纯地当做一本来看待了，也因此，反而让他在看到里面的主角在掀翻上层时所作的一些事情，所说的一些话时，才会受到影响。

    “它的确让我发现了以往我所忽略的地方。”

    也是因为它，五条悟兴起了去翻国外政治书的想法，于是等到翻完后，咒术界最强深刻认识到了一件事情——

    人在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时，的确会事倍功半。

    这个道理就算放在最强身上也是如此。

    家入硝子看他这个表情，不禁感叹：“夏目小姐……的确是很神奇的一个人呢。”

    明明是普通人，写出来的书却不仅说中了一部分五条悟以前的事情，甚至还间接预言了一些事。

    “……是很神奇。”

    五条悟应了声，由枕着手臂的姿势，变成了撑着下颚，另一只手也搭在了椅背上，垂眸看着手心半晌，突然又蹦出一句。

    “神奇到有些恐怖。”

    家入硝子点烟的动作一顿，“哈？”她有些怀疑五条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倒也不至于到恐怖的程度吧，她那本书不是一直在帮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