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一个跟京城大不相同的地方，没有君主坐镇的威严，没有步步为营的谨慎，这里邻近权力，却又不在权力漩涡的正中，繁华，富饶，却又宁静，祥和。

行走在夜市喧闹的人群中，苏漓走在前面，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苏峥跟在后面，只看着显出几分活泼的苏漓。

“漓儿。”苏峥突然唤了苏漓一声。

“嗯？”苏漓扭头，那一双桃花眼中闪烁着明朗的笑意，在灯火的映照下，如同星光乍碎，璀璨生辉。

苏峥不由抬手摸了摸苏漓的脑袋，慈爱道：“看上什么就跟爹说，爹买给你。”

“好。”笑弯了眉眼，苏漓嘴上应着，心里却没当一回事儿。

若是前世，她必定会买一堆东西回去，或许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用，但却是一种渴求，是可以填充她心中缺失的东西，然而今生她早已明白这样的填充和弥补只是徒劳，只能让她得到片刻的满足，却无法长久，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死物。

看出苏漓的浑不在意，苏峥总算是松了口气。

漓儿的衣饰虽然看上去十分朴素，但衣裳用的是上等的绫罗绸缎，紫玉簪的用料也是上乘，进入夜市之后漓儿虽然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着，却并不似没见过世面那般一惊一乍的，问她想要什么也是无所谓买或者不买的态度，看来她在苏府过得还不错，至少苏府没缺她什么。

“对了，之前在酒楼里的时候，你说那十万两是你自己赚的，是做什么赚的？”

苏漓笑眯眯地说道：“我在京城里开了一间绣坊，接的第一单生意就是郯国公夫人的，来洛阳之前还跟唐三爷谈了一笔生意，手里刚好就有点儿钱了。”

苏峥乐了：“呦，你还跟唐三做生意呢？做的是什么生意？”

苏漓略略歪头，笑得俏皮、狡黠又带着点儿小得意：“这是机密，可不能告诉爹，我都没告诉祖母呢！”

“瞧把你给得意的！”苏峥摇头失笑，“你祖母还有空管你这些事儿？”

“祖母整日除了念经诵佛也没别的事情可做，我瞧她可闲得很，不然怎么会突然想起我来？府里还有时堂哥和青堂哥，祖母却偏要把我拎到安平居里去教导，说什么是为了三房好。我不敢违抗祖母，大伯父和二伯父又好像专门要看我热闹，谁都不肯帮我去向祖母求个情，我没办法，只能日日去安平居听训。”说着，苏漓鼓了鼓腮帮子，一脸的不满和不情愿。

偏头看向苏峥，苏漓突然笑得谄媚：“爹，要不您去跟祖母说说？再过两年我就该嫁人了，学那些经商之道有什么用？祖母若真是日子过得无趣，您劝她去教导教导时堂哥吧，我看时堂哥念书都要把人给念傻了！”

“诨说什么呢，就你不傻！”苏峥在苏漓的脑门上戳了一指头，“你祖母和两位伯父都是为了你好，难得你祖母有心想要好好教导你，你可得跟你祖母好生学着，虽是经商之道，但等你嫁人之后掌家管账也是用得上的。”

“怎么连爹都这样！”苏漓立刻垮下了脸。

苏峥揉了揉苏漓的小脑袋：“听话，爹不在京城，不能在你身旁守护你，有些事……你得学会。”

听到这话，苏漓心头一动，仰起头来看着苏峥：“爹为什么总也不回京城？就算有重要的生意需要爹亲自出面，也不至于一年到头都必须在外面东奔西走吧？爹不累吗？”

这话若是由苏山问出口，那苏峥能一如既往地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然后告诉苏山他不累，告诉苏山他不愿意回京，告诉苏山他喜欢这样不安稳但却十分刺激的生活，可偏偏这话是由苏漓问出口的，看着眼前这张与亡妻有七分像的容颜，苏峥心中酸涩，连声音都哽咽了。

“爹不累，爹……爹还不能回去。”

苏漓的眼神微闪，立刻垂下眼睑遮挡住眼中的异样。

不是不愿，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不能”这种说法真的很耐人寻味。

见苏漓垂下眼睑，苏峥以为苏漓是伤了心，顿时就心痛了起来：“漓儿，爹……是爹对不起你。”

心知自己的反应让苏峥多想了，苏漓赶忙仰起脸来，冲苏峥甜甜一笑：“爹快别这样说，自然是苏家的家业重要，家里不是还有祖母和大伯父他们照顾我嘛，爹不必觉得愧疚，也无需担心，我一切都好。”

“都好就好。”见苏漓这样懂事，苏峥反倒更加愧疚，也更加心疼了。

苏峥心里明白，爹娘都不在身边，苏漓的日子过得再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可苏峥却也回不去京城，并非因为那是他的伤心之地，而是不想让苏山更加忌惮他。

苏家家大业大，却只有他们兄弟三人勉力支撑，二哥还不顶用，如今苏家看似一帆风顺，实则危机四伏，他与大哥若再不能同心协力，苏家真的就危险了，故此他不想引起大哥不必要的猜忌和惶恐，这才遂了大哥的心意，一直不曾回京，只是苦了漓儿凡事都要独自面对。

没想到看起来粗枝大叶的苏峥会因为她的几句话就情绪低落，苏漓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转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耍百戏的，苏漓就拉上苏峥往那边去。

“爹，您瞧那边有耍百戏的，咱们过去瞧瞧！”

情绪低落的懊悔被苏漓突如其来的活泼给打断，苏峥顺着苏漓拉扯的力道向前走去，看着苏漓被笑意点缀得更加美艳的侧脸，苏峥终是展颜一笑。

还是该寻个机会回京住上一段时日，不然等漓儿出嫁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可以跟漓儿一起生活的机会了。

耍百戏的人正在表演一出鱼龙曼延，表演的人或穿着奇怪的衣裳扮作鱼龙，或手持鞀鼓逗引鱼龙，这场面本就热闹，再加上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观众兴致高昂地呼和，那场面就热闹得有些混乱了。

躲在人高马大的苏峥身边，苏漓倒是不怕被人冲撞，只是被吵得头疼。

两世为人，她早就对百戏失去了兴趣，若不是为了转移她爹的注意力，她才不会凑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