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一阵,庆叔对苏漓说道:“今儿若换了旁的人来我这儿买琵琶,我是一准不会卖给他的,但既然是二小姐您问的,那我就把新收的物件拿出来给您瞧瞧。虎子,去把我搁在后院的那把琵琶拿来。”
“是!”虎子的手里还拎着一块抹布,听到这话便把抹布往肩上一挂,快步进去里间,中途还冲苏漓憨憨一笑。
庆叔继续说道:“我这儿寻常是不收乐器的,真正上乘的乐器十有八九都是代代相传,甚少有流入典当行的,而寻常的乐器不值钱不说,还极难出手,尤其是在这京城里,如若不能用来炫耀,谁都不愿意用别人用过的旧物件。这一把琵琶是前段日子从一个流浪的胡人那里得来的,他由北而来,要往南去,因为少了点儿盘缠,所以才来我这儿当了些东西,他说这琵琶是他在云州一间荒无人住的土瓦房里找到的,他见这琵琶保存完好,就随身带上了,以为到了繁华之地就能卖点儿钱,谁知最难卖的就是这琵琶,我原本也是不想收的,但架不住那胡人给逼急了,就在我这前堂里撒泼打滚瞎胡闹,我便当是破财免灾,给了他五两银子,收下了这把琵琶。”
庆叔这话说到末了时,虎子就双手捧着那把琵琶从里间出来了:“庆叔,取来了。”
庆叔闻言转身,从虎子手里接过琵琶,转手递给了苏漓:“二小姐,您瞧,就是这把了。”
苏漓接过琵琶,其他地方都没有看,直接将那把琵琶翻转过来,看向琴颈背面,那里刻着“相思”二字,刻痕已经有些模糊,但还辨得清楚。
苏漓莞尔一笑:“就是这把,庆叔开价吧。”
庆叔犹豫了一下:“苏二小姐是识得这把琵琶的主人?”
那“相思”二字庆叔当然也看到了,但这两个字太过寻常,又是表情之词,叫人无法根据这两个字来猜测琵琶主人的身份。
“识得,”苏漓看了眼庆叔,又看了眼萧景瑜,神神秘秘地说道,“不仅我识得,庆叔应该也识得,至于萧二公子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
“哦?”庆叔默默地琢磨了起来。
既然苏二小姐说他也识得,那就应该是京城里的人,可这京城里有擅弹琵琶的人吗?
庆叔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萧景瑜更是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萧景瑜年前才开始正儿八经地跟京城里的人接触、认识、熟悉,到目前为止也只认识那些名望稍高的,其余的萧景瑜很可能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人就更是不了解了。
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庆叔问苏漓道:“可否请二小姐给个提示?”
苏漓随意拨动了琴弦,那手法一看就是个门外汉:“一曲相思动人心,一把相思寄人情,一声相思君不闻,一场相思遥无期。”
苏漓话音刚落,庆叔便恍然抚掌:“平康坊妙音阁的灵素姑娘!”
萧景瑜还是一脸茫然。
灵素姑娘?谁?
瞥见萧景瑜茫然的样子,苏漓噗嗤一乐:“连灵素姑娘都不知道,萧二公子这日子过得可真是没滋没味。”
闻言,萧景瑜不明所以,庆叔微窘,虎子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干咳一声,庆叔好心地为萧景瑜解释道:“萧二公子洁身自好,自然不会认得平康坊里的姑娘,这灵素姑娘现在都还是妙音阁的花魁,以舞见长,汉舞自不用说,她的胡舞可是京城一绝!只是现在大概没有多少人记得灵素姑娘初入妙音阁时是个乐伶,以弹得一手好琵琶而名动四方,灵素姑娘最拿手的曲子名为《相思》,曲调悠扬婉转,曲意缠绵悱恻,不知牵动了京城里多少男人的心,后来灵素姑娘倾心于一位恩客,便在那位恩客离京远行时将自己的琵琶送给了对方,自那之后灵素姑娘就再没有弹过琵琶,转而做起了舞伎。一曲相思动人心,一把相思寄人情,一声相思君不闻,一场相思遥无期。这是在京城坊间曾流传过的一首诗,写得正是灵素姑娘。”
眼神微闪,萧景瑜狐疑地睨着苏漓,嘴里的话却是问庆叔的:“庆叔可还记得那时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庆叔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叹道:“得有个十年了吧。”
“哦?十年?”萧景瑜慢悠悠地抬起手,轻轻理顺了苏漓鬓角的碎发,“十年前你才多大,竟就对这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感兴趣了?”
苏漓一噎,翻了萧景瑜一个白眼:“我想请灵素办事,自然得先将灵素的事情打听清楚,别说是十年前的事情,就是二十年前、三十年前的事情,也总有人会记得,端看有没有人会提起罢了。”
就算别人都不记得,她也会记得,记得这个前世教她舞技的女人,记得这个前世陪她喝酒、跟她一起大骂天下的女人,记得这个前世教她怎么才能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些的女人,前世她们身份有别,但境遇相同,同样的悲惨让她们相互怜惜,亦师亦友,今生她已经从泥淖中挣脱,又怎么能不拉灵素一把?因为前世听灵素说过相思的故事,所以她应该是唯一一个能帮灵素挣脱那道枷锁的人。
“二小姐言之有理,”庆叔笑了笑,道,“这把琵琶就烦请二小姐代劳,物归原主吧。”
苏漓挑眉,调侃一句,道:“怎么?庆叔也曾是灵素姑娘的恩客?”
庆叔的老脸一红,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只是年轻时曾听过《相思》,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苏漓垂眼看着怀中的琵琶,纤长的手指从琴弦上划过,轻声道:“便是将这把《相思》还给她,她怕是也不会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