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居里，苏老夫人穿着一身枣红的夹袄，歪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习惯性地挂着一串念珠在手上缓缓拨弄，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却正如苏嬷嬷所说的那般愁容满面。

“孙女给祖母请安。”

头不抬眼不挣，苏老夫人冷哼一声：“想见的总也不来，不想见的却隔三差五就来给老身添堵，这满府的不孝儿孙都盼着老身早日咽下这口气吗？”

莞尔一笑，苏漓索性不等苏老夫人喊起，自顾自地起身，款款走到一旁落座。

尽管没有苏老夫人的吩咐，安平居的女婢还是给苏漓奉上了茶点，她们都知道这苏府的天算是变了，苏老夫人再也不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苏老夫人了，反倒是闹了一阵之后就安分下来的苏漓越走越高。如今苏府上下都知道苏漓不常在苏府，但只要她在，便没有人敢怠慢她。

端起茶杯啜一口茶，苏漓眼中的笑意加深，脸上的笑容越发娇艳。

以前安平居里只有给祖母喝的茶，品类、冷热、浓淡都是祖母的口味，连二伯父来了也得不着女婢的特殊关照，可现在这里也有她喝的茶了，品类、冷热、浓淡都是她的口味。

安平居里的这些女婢啊，伺候惯了不苟言笑的祖母，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那一双双眼睛都厉得很，辨得出喜怒，看得出好恶，自然也瞧得见这府里的风云变幻。

放下茶杯，苏漓轻轻一笑：“瞧祖母这话说的，我们可都盼着祖母您能长命百岁呢！今儿是婉妹妹大喜的日子，您可别说这丧气话！”

“大喜的日子……哼！”苏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淡漠地看着苏漓，“既然是大喜的日子，你就去风鸣院凑热闹去，跑到老身这里来做什么？”

“就因为今儿是婉妹妹大喜的日子，我才不该凑到她眼前儿去给她添堵，这满京城的，她最不想见的可就是我了，”指尖百无聊赖地沿着杯口打转，苏漓懒洋洋地说道，“不过祖母放心，我等会儿就去风鸣院露个脸，给她添个妆，再说几句吉祥话，定然是不会将我们姐妹之间的不合摆到明面上去让人说三道四的。”

苏老夫人诧异地挑眉：“你给她添妆？”

转眼看了苏老夫人一眼，苏漓轻声一哂：“在祖母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老夫人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漓。

眼见着苏老夫人双唇微动，似乎是要开口说话，苏漓赶忙抢先开了口：“罢了，反正在祖母心里，只要跟二房不对付的就都是坏人。”

话音未落，苏漓就站起身来，接着说道：“得了，我还是去风鸣院吧。今儿婉妹妹的喜事过后我就回去了，祖母若是想起什么事儿来可得赶早儿让人去知会我一声。”

“回去？回哪儿去？”苏老夫人皱起了眉。

苏漓泰然道：“自然是回我住的地方去。”

“你该住在苏府里！”苏老夫人狠瞪苏漓一眼，“一年不到，你说你惹出多少事儿来？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还不知收敛？就非得败光你的名声吗？！”

“我有什么名声？您去问问您那三孙女我的名声是被谁给败光的！”苏漓这话说得有点儿冲，因为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苏老夫人不问缘由的责怪，就好像不管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漓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速：“我的事不劳祖母费心，该经历的世态凉薄我都在苏府里经历过了，该体验的人心不古我也在苏府里体验过了，我连最难听的污言秽语都在苏府里听过了无数遍，现在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诋毁中伤对我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说白了我现在只在乎自己将来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苏老夫人冷冷一笑：“一个六亲不认、满身污名又水性杨花的女人将来还能过上什么好日子不成？别说是在这京城里，便是寻遍北唐，可还有男人敢娶你？”

苏漓闭了闭眼，冷声道：“祖母您可千万要健健康康的活到长命百岁，我会让您看看我这样的女人到底能不能过上好日子！”

话音落，苏漓拂袖离去！

苏漓的身影迅速消失，苏老夫人却还望着门口，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苏嬷嬷进到屋里，苏老夫人才垂下眼，重新打起念珠。

看一眼不声不响的苏老夫人，苏嬷嬷暗自叹息一声，道：“老夫人您何必每次都跟二小姐闹得不欢而散？”

苏老夫人睁开双眼，不满地瞪着苏嬷嬷：“你瞧那丫头目无尊长，骄傲自负，怎的还成了老身的错了？”

苏嬷嬷道：“若不是老夫人您一句又一句地往二小姐的痛处戳，二小姐怎会与您顶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