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漓在福运赌坊里一坐就坐到第二天天亮,起初还只是趴在窗台上安静地看热闹,后来就跟赌坊里的人要了纸笔,奋笔疾书地写了一宿,天刚破晓时,苏漓却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反倒是坐在桌前,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散了满桌的纸,盯着那上面她亲笔写下的字,而后缓缓起身,面无表情地将所有的纸张依照顺序捡起来,整理好。
苏漓才将最后一张纸捡回手里,陈六就敲开了房门,手里端着热腾腾的早膳。
“忙活了一整宿,饿了吧?”陈六笑呵呵地走到桌旁,像是没看见苏漓手里厚厚的一沓纸似的,一个字都没提,“只不过咱们这条街上只有些粗制的东西卖,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下。”
“这有什么粗制、精制之分?吃进肚子里会死人不成?”苏漓随手将那一沓纸放在了一旁,给饭菜让出了位置,“让六哥费心了。”
陈六笑笑,帮苏漓将饭菜摆好:“萧二什么时候回来?”
听到这个问题,苏漓就叹了口气:“他要以东宫少詹事的身份惩处贪赃枉法的官员,又要以俞二爷的身份动员富商捐财捐物,助灾民渡过此劫,哪有那么快就完事?少说还得再等两个月吧。”
怎么也得等南方最后一季的稻米种下去了,那个时候民心才算是安稳,萧景瑜才能回来。
陈六皱了皱眉:“你要不要劝他先回来?”
“嗯?”苏漓不解地看向陈六,“六哥听到什么了?”
陈六往嘴里塞了一口饭,含糊不清地说道:“就是永安侯府里新来的那个四公子,听说永安侯在朝中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虽说是个有名无实的,但现在跟在永安侯身边行走,永安侯自然是为他提供了不少表现的机会,他似乎做得还不错。”
将口中的饭菜咽下,苏漓浑不在意地说道:“只是做得还不错就能当世子吗?王侯册立世子是要征得陛下首肯的,可不是随便哪个庶子都能入得了陛下的眼,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
“这我就帮不了你了,”陈六耸耸肩,“我们福运赌坊的人再怎么嚣张也不敢往宫里伸手。”
“无妨,”苏漓莞尔,“我已经让黑狗子去打听了。”
“嗯?那个小乞丐?”陈六惊讶,“宫里的消息他怎么打听?”
苏漓道:“他们乞丐中有人认识已经出宫的老宫女,那老宫女跟宫里的人仍有联系,或多或少总是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陈六轻笑一声:“咱们京城里的乞丐中还真是卧虎藏龙,什么样的人都有啊,这人脉比我们福运赌坊都广。”
苏漓弯起眼睛甜甜一笑:“也是因为黑狗子人讨喜,他认识的人都愿意帮他。”
“那可不是因为黑狗子讨喜,”陈六笑了一声,“是你最开始给他的钱起了作用。”
将嘴里的饭菜咽下,陈六继续说道:“那黑狗子也是个真精明的,你给他那么多钱,他都没眼红,打探消息时给人的打赏那叫一个出手阔绰,有一阵下九流的人都说他是个傻子,就都去给他送消息,赚他手里的钱,谁成想这正中黑狗子的下怀,黑狗子趁势利诱,套出不少鲜为人知的秘事,如今黑狗子进了风雅闲居,跟了瑾夫人,以前那些人才恍然大悟,后悔自己当时没长个心眼,不然如今飞黄腾达的就是他们了。”
“是啊,黑狗子心性不错,算是少有。”她也没想到自己会捡到这么个宝贝。
陈六又道:“有个词叫礼贤下士,你得记着点儿,黑狗子那样的人才不多,你又正好是干这行的,可别让他给跑了。”
“我知道,六哥放心吧。”六哥跟她可是同行,但却从没想过要抢走黑狗子,反倒总是教黑狗子如何做事,她很感激。
“嗯。”酒足饭饱,陈六一抹嘴,而后抻了个懒腰,“行了,去办你的事儿吧。”
眼神微微一闪,苏漓的视线飘向旁边的那一沓纸:“我……”
见苏漓犹豫,陈六眉梢微挑:“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做。”
那纸上写着的是林家在过去几年间做过的违法乱纪的事情,只要将这些送去官府,官府自会查办林家,若是在蝗灾发生之前或者是在蝗灾平息之后将这些事报给官府,林家顶多就是被没收一些家财,破财免灾而已,可在眼下这个当口,她不确定陛下和官府会怎么判罚,万一是抄家流放的话……
陈六看看苏漓,再看看苏漓手边儿的那一沓纸:“会死人?”
苏漓耸耸肩:“倒是不一定会死人,但搞不好会被抄家流放。”
陈六的嘴角微微一抽。